第68章 初步接纳

纪寻竹没有在意。

她将食物分给眼巴巴的余锦佑和虚弱的余锦安。

余锦佑吃得狼吞虎咽，满足得眼睛眯成缝。

余锦安小口小口地喝着浓汤，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

第二天，当纪寻竹再次将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放在余大石面前时，他的反应似乎有了极其微妙的改变。

第三天，他依旧沉默，但那只伸向食物的手，不再有那种沉重的迟滞感。

第西天，他拿起鸡腿，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飞快地扫过纪寻竹沾着炭灰的手，然后低下头，沉默地吃了起来。咀嚼的动作，似乎也顺畅自然了些许。

纪寻竹看在眼里，心头那点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松动了一点点。

她走到余大石身边，蹲下身：“爹，换药了。”

这一次，余大石没有像之前那样身体瞬间绷紧或散发出强烈的抗拒气息。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依旧没有看她，但那条受伤的左臂，却极其配合地、微微向前挪动了一下。

动作很细微，却是一个清晰的信号。

纪寻竹动作麻利地解开包扎。

伤口暴露出来——深红色的疤痕依旧狰狞，但边缘的新肉己经覆盖了大部分区域，只有中心还有一小片深色，渗出极其少量的组织液。

恢复的速度，远超常理。她敷上新的、浸润了灵液的药泥，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余大石异常沉默。

他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新生的伤口上，又似乎透过伤口，落在那片无法理解的虚空。那眼神深处，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憎恶，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认命的疲惫，和一种被现实反复捶打后、不得不接受的复杂。

当纪寻竹包扎完毕，指尖无意间拂过他手臂的皮肤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猛地缩回。

夜里，山洞外寒风呼啸。

洞内燃着小堆篝火，枯枝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温暖的光晕投射在粗糙的岩壁上。

洞口用两块厚实的兽皮间隔着挡住了，中间有一条缝隙透气。

余锦安盖着兽皮，在厚实的枯草铺上睡得安稳，小脸红润了些许。

余锦佑蜷缩在火堆旁，打着轻微的鼾声。

纪寻竹坐在火堆边，往火里添着细小的枯枝。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连日奔波的疲惫，也映出眼底深处一丝难得的平静。

余大石靠坐在对面的岩壁下。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但纪寻竹知道他没有。他的呼吸并不平稳，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指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捻动一下。

忽然，他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没有焦点，越过跳跃的火苗，落在对面岩壁晃动的光影上。

许久，久到纪寻竹以为他又要陷入那惯常的沉默时，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疲惫和一丝极其生涩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响起，打破了山洞里只有火焰和风声的寂静：

“那水…省着点用。”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

但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纪寻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自那夜干沟对峙、她剖心泣血之后，余大石第一次主动开口！

第一次，不再将她的“异处”视为洪水猛兽般避讳不谈，而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带着沉重负担的……务实态度，去提及那“水”！

纪寻竹添柴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她抬起头，看向余大石。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布满沧桑沟壑的侧脸。

他依旧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虚无的岩壁光影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那紧抿的唇线，那深锁的眉头，依旧刻满了沉重的过往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但那份曾经如同实质般笼罩的、冰冷的抗拒和憎恶，似乎被这短短几个字，悄然撕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

信任的坚冰远未消融。

隔阂的深渊依然深不见底。

但这句生硬的、带着沉重负担的“省着点用”，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暖流，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层，渗入了这片绝境求生的石隙之中。

它昭示着一种沉默的、基于生存本能的妥协和一种笨拙的、初步的……接纳尝试。

纪寻竹低下头，继续将手中的枯枝轻轻放入火堆。

跳跃的火焰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橘红色的光芒温柔地舔舐着新添的柴禾，将更多暖意驱散到阴冷的石洞角落。

“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火光映照着她低垂的眼睫，也映亮了她嘴角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石洞外，寒风依旧呜咽，如同乱世的挽歌。

石洞内，篝火噼啪，暖意微生。

干涸的河床被远远抛在身后。

几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遮天蔽日的原始老林。

参天的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虬结的枝干在头顶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绿网，将惨淡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潮湿而凝重，弥漫着浓重的腐叶、苔藓和某种不知名菌类的混合气息，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凉意。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腐殖层，松软得如同地毯，每一步踏下去都悄无声息，却深一脚浅一脚，异常耗费体力。

余大石走在最前面。

他的步伐比之前沉稳了些许，左臂的伤口在空间灵液持续滋养下，那钻心的剧痛己大为缓解，只留下一种深沉的钝痛和束缚感。

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空间排斥的残余影响依旧缠绕着他，让他呼吸有些粗重。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密林的每一个幽暗角落，耳朵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那柄猎刀始终握在完好的右手中，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腻。

纪寻竹拉着余锦安紧随其后。

小姑娘紧紧抓着她的手，小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