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退路

“跟我走。” 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余锦佑还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纪寻竹和余锦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一丝莫名的紧张。她们默默跟上余大石高大沉默的背影。

他没有走向谷口，反而朝着与湖泊相反的方向，贴着陡峭的山崖根脚走。

这里乱石嶙峋，枯死的藤蔓像巨蟒的尸骸般缠绕着山体，地面布满了风化的碎石和厚厚的枯枝败叶，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余大石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其谨慎。

他时而停下，侧耳倾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头顶崖壁的每一处凸起和阴影，仿佛那里随时可能扑下致命的威胁。

他示意纪寻竹和余锦安紧贴着他，踩着他在前面踩实的地方走。

“看着脚下。” 他头也不回地低声提醒，“踩空了，滚下去，骨头渣子都捡不回来。”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比其他地方更显陡峭逼仄的崖壁前。

崖壁底部堆积着大块崩塌的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枯叶腐殖层，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烂气息。

余大石停下脚步，示意她们噤声。

他侧耳倾听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确认周围只有风声呜咽，才走到一块半人高的、棱角己被风磨得圆滑的巨石旁。

他没有去推石头，反而弯下腰，用猎刀小心翼翼地拨开巨石底部边缘堆积的厚厚枯叶和腐烂的藤蔓根须。

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露了出来！

洞口被巧妙地隐藏在大石和枯叶腐殖层之下，若非提前知晓，绝难发现。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岩石气息的风，从洞口幽幽地吹出来。

“进去。” 余大石言简意赅，侧身让开。

纪寻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余锦安的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角，指节泛白。但她们没有犹豫，咬着牙，一前一后，弯腰钻了进去。

洞内狭窄而低矮，起初一段几乎是摸索着前行，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松软的腐殖土。

洞壁冰凉，带着水汽，不断有冰冷的水珠从头顶的岩缝滴落，砸在脖颈上，激得人一哆嗦。

光线从身后的洞口透进来一点，很快就被曲折的岩壁吞噬，西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走了约莫十几步，前方豁然开朗。

空间陡然变大，像一个不算宽敞、但足以容纳数人的石室。

微弱的光线从头顶几道狭窄的岩石缝隙里透下来，形成几道惨淡的光柱，勉强照亮了洞内。

空气依旧阴冷潮湿，但比洞口处好了许多，那股浓重的霉味也淡了些。

余大石最后进来，他回身，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形状契合的扁平石头，仔细地将洞口从里面堵住、卡死。

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洞内只剩下那几道光柱中漂浮的尘埃。

“看清楚了。” 余大石的声音在石室里带着嗡嗡的回响，比在外面更加低沉。

他走到石室一角，用刀鞘拨开地上散落的碎石和枯枝，露出下面几个用厚实油布和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还有几个粗陶罐子。

“吃的。” 他指着那些包裹，“省着点，能顶一阵。”

又指了指陶罐，“水。存了些雨水和干净的渗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女孩惊魂未定却强作镇定的脸，最后落在那几道惨淡的光线上，“不到万不得己…别点灯。光，会招东西。”

纪寻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油布包裹里，是更小份、保存得更加仔细的干硬饼子、风干的肉条和一小袋珍贵的盐巴。陶罐口封着泥，里面存着的水显然比外面浑浊的湖水珍贵百倍。

这小小的石室，俨然是余大石在绝望中，为他们准备的最后堡垒。

“这路，” 余大石走到石室另一侧，那里有一个更小、更隐蔽、几乎被垂下的石钟乳完全遮挡的缝隙，“通后山一道干沟。沟里没水，全是石头，鸟不拉屎。顺着沟往下，能绕到老林子更深、更没人去的背阴坡。”

他用刀鞘点了点那条缝隙，“真到了那一步…从这儿走。记住方向，摸着石头，贴着崖根，别出声，别回头。”

他转过身，面对着纪寻竹和余锦安，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默的山峦。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决绝。

“路，认清了？”

“洞口，会堵了？”

“东西，知道在哪了？”

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一个问题都像沉重的石块砸下来。

纪寻竹用力点头，喉咙发紧：“认清了，爹。” 余锦安也紧紧抿着唇，小脸绷得紧紧的，用力“嗯”了一声。

余大石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沉重如山的责任，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厉。他不再多言，转身，用刀鞘移开堵门的石头。

惨淡的天光和外面干冷的风重新涌了进来。纪寻竹和余锦安跟着他，弯腰钻出洞口，重新回到那片死寂枯败的山谷。阳光刺眼，她们却觉得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浑身发冷。

回程的路上，余大石不再沉默。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用刀鞘指点着沿途的巨石、枯树、崖壁的褶皱。

“看见那块裂开的石头没？像不像个歪嘴？走到这儿，离洞口就不远了。”

“这棵老槐树，死了十几年了，树心都空了，是个记号。它的影子指的方向，就是洞口。”

“崖壁上那道黑色的水痕，像条蛇。顺着蛇头指的方向摸过去…”

他低沉的声音在枯寂的山谷里回荡，像在传授某种关乎生死的古老密语。

他教她们如何利用枯枝落叶自然伪装走过的痕迹，如何在看似无路的乱石堆里找到最隐蔽的落脚点，如何通过风声和鸟鸣（虽然现在几乎听不到）判断远处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