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梨木尸蛊】

暑气蒸腾的午后，白纾辞在城西中药铺“回春堂”前驻足。青石阶被晒得发烫，檐下的铜铃蔫蔫地垂着，唯有药铺里飘出的薄荷香气，勉强驱散了几分燥热。她刚踏上台阶，帆布包里的罗盘便剧烈震颤，指针在“艮宫”方位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药铺后院那棵老梨树，铜针上泛起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墨汁般渗入树干纹理。

“白姑娘？”掌柜老吴端着碗凉茶从里间出来，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沾湿了青布长衫的领口，“快进来歇歇，这天气能把人烤化了！”他说话时，眼神不住瞟向后院，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挂着的牛皮药袋，袋口露出半截暗红丝线，像是血渍凝固的痕迹。

后院的老梨树需两人合抱，枝叶繁茂，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翠绿的叶片边缘泛着焦黑，如同被火烤过，树干上布满细密的裂纹，缝隙里渗出暗褐色的黏液，散发着浓烈的腥甜气，混杂着中药特有的苦涩，在暑气中格外刺鼻。

白纾辞走近时，罗盘指针几乎要撞破表盖，黑气顺着树干蜿蜒而上，在枝头凝成几团扭曲的暗影。

“这梨树……”白纾辞指尖悬在树干三寸处，入手滚烫如烙铁，却又透着刺骨的阴寒，两股气息交织，如同毒蛇吐信，“是何时开始渗出黏液的？”

老吴猛地打了个寒噤，凉茶泼出几滴在鞋面上：“就、就三天前！先是叶子焦边，后来树干就开始‘流血’，找了几个老花匠都看不出名堂，还说是什么‘梨胶病’，可这味道……”他捂住口鼻，“跟尸臭似的！”

白纾辞绕着梨树走了一圈，发现树根周围的泥土呈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泡过，几株靠近树根的杂草己枯萎发黑。她蹲下身，用银簪拨开泥土，簪尖瞬间染上一层黑锈，同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嘶嘶”声，像是无数小虫在地下爬行。

“这不是病，是‘尸蛊’。”白纾辞站起身，神色凝重，“有人在树根下养了尸蛊，借梨树的生气催蛊，想害人。”

“尸蛊？”老吴吓得差点把茶碗摔了，“啥、啥是尸蛊？”

“用枉死之人的尸身培育的蛊虫，以怨气为引，血肉为食。”白纾辞指着树干的黏液，“这不是梨胶，是尸蛊吸食树气后排出的毒素，混合了死者的精血。”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吴腰间的药袋，“你最近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收过特殊的药材？”

老吴脸色煞白，颤抖着从药袋里掏出个蜡封的小陶罐：“三、三天前，有个戴斗笠的人来卖‘药材’，说是‘千年血参’，就、就是这罐！”他拔掉蜡封，里面是一团暗红色的肉状物，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正微微蠕动，散发着和梨树上相同的腥臭味。

白纾辞猛地后退半步，取出罗盘贴近陶罐，指针疯狂旋转，铜针上的黑气与梨树上的黑气遥相呼应。“这不是血参，是尸蛊的‘种’。”她厉声说道，“那人让你把这东西埋在梨树下，说能‘催生灵药’，对不对？”

老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他说埋七七西十九天，梨树会结出‘血梨’，能治百病！我、我贪财，就……”

“糊涂！”白纾辞冷哼一声，“尸蛊以梨树为宿主，吸收的不仅是树气，还有药铺里的生人气！再等些时日，蛊虫成熟，不仅梨树会枯死，药铺里的人也会被吸尽精气而亡！”她指着老吴眼下的青黑，“你最近是不是夜夜噩梦，浑身乏力？”

老吴连连点头，汗如雨下：“是！梦见有人在挖我的心……白姑娘，您救救我！救救这药铺！”

白纾辞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取出五张符纸：“镇蛊符”“破煞符”“净尸符”“引魂符”“往生符”。她先是将“镇蛊符”贴在陶罐上，口中念诵：“万蛊归位，邪煞莫侵，镇！”

符纸贴上的瞬间，陶罐里的肉状物发出“滋滋”的声响，蠕动的速度明显减慢。白纾辞立刻让老吴取来生石灰和黑狗血，她先用黑狗血绕着梨树洒了一圈，形成一个圆圈，然后将生石灰均匀撒在圈内的泥土上。

“生石灰克阴，黑狗血破邪。”白纾辞解释道，同时点燃“破煞符”，符灰随着咒语飘向梨树：“树中邪蛊，破土而出，天道昭昭，岂容作祟！”

只见梨树根部的泥土剧烈翻涌，无数细小的黑虫钻了出来，虫身半透明，体内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正是尸蛊的幼虫。老吴看得头皮发麻，差点晕过去。

白纾辞没有停顿，迅速将“净尸符”点燃，符灰融入黑狗血中，形成一道光墙，将钻出的蛊虫尽数灼烧殆尽。紧接着，她取出“引魂符”，走到梨树旁，轻声道：“被蛊所害的魂灵，怨气己散，随符而去。”

梨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摇晃，一股浓郁的黑气从树干裂纹中涌出，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穿破旧囚服的男人，颈间有明显的勒痕，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他对着白纾辞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引魂符”的金光中渐渐消散。

“他是被冤杀的囚徒，尸身被用来培育尸蛊。”白纾辞叹了口气，点燃最后一张“往生符”，“你安心去吧，尘缘己了。”

符灰飘向天际，梨树上的黑气瞬间消散，树干的黏液不再渗出，焦黑的叶片也慢慢恢复了翠绿。白纾辞让老吴将陶罐里的尸蛊种用符水浸泡，然后深埋在远离药铺的荒地里，上面种上几株艾草。

“记住，以后收药务必谨慎，莫要轻信旁门左道。”白纾辞叮嘱道，“这梨树被尸蛊侵体，虽破了蛊阵，但元气大伤，需得用符水浇灌七七西十九日，方能恢复。”

老吴连连称是。

梨树上的黏液不再渗出，焦黑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绿，叶脉间甚至透出缕缕金光。老吴捧着陶罐往荒地走时，罐口突然飞出几只蝴蝶，翅膀上布满细密的纹路，细看竟是无数缩小的“安”字。

白纾辞看着老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脚步未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有些黑暗，终究要在正气和光明中瓦解，就像这被破解的尸蛊之术，在梨树重新抽枝散叶的时刻，将过往的罪恶与怨恨，化作了滋养生命的清泉。而远处的天空中，有白云悠悠飘过，投下的影子掠过药铺的青瓦，宛如一幅洗净铅华的安魂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