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一直在

十二月的纽约，初雪己至。细密的雪花在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晕里无声飘落，给这座不夜城蒙上了一层静谧的薄纱。苏晚蜷缩在客厅那张舒适的大沙发里，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发出低沉的嗡鸣，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和空落。

白天在摄影棚的经历并不愉快。一个重要的香水广告试镜，她准备了很久，却在最后一轮被一个更有“国际辨识度”的东欧女孩取代了。Pierre导师的评价依旧犀利如刀：“苏，你的表现力没问题，但‘感觉’还不够独特！你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东方故事’，而不是模仿她们！” 模仿？她明明己经很努力在突破了。疲惫、挫败、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沉沉地压下来。训练营里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寥寥无几，大家都在各自的赛道上拼命奔跑，无暇他顾。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通讯录滑过，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了“江怀安”的名字上。香港现在是什么时间？下午1点。他应该在忙吧？在开会？还是在巡房？

犹豫只在指尖停留了几秒。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按下了拨号键。听着那单调的等待音，心跳莫名地有些快。就在她几乎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

“苏晚？” 江怀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沉稳，背景里隐约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似乎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江医生，”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带着一丝刻意的笑意，“没打扰你吧？香港那边……下午好呀。”

“不打扰。”江怀安的声音温和依旧，但敏锐如他，几乎立刻捕捉到了那丝强装的笑意下潜藏的异样。他没有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问：“纽约下雪了？听你那边很安静。”

“嗯，下了点小雪。”苏晚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沙发毯的流苏，“你……最近还好吗？医院忙不忙？” 她努力找着话题，试图掩盖这通电话背后真正的空洞和茫然。

“还好。”江怀安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窗外香港冬日午后依旧明媚的阳光。他没有追问，而是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开始分享他这边的“日常”：

“林薇她那个服装品牌势头很猛，野心不小，己经在秘密筹备明年在巴黎办首场国际秀了。说要给苏晚你留个开场模特的位置。”

苏晚听着，想象着林薇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心头的沉重感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江怀安继续道：“上午在医院巡房，倒是遇到一对特别可爱的龙凤胎。才三岁多，因为小感冒住院，一点也不认生。那个小男孩，问我听诊器能不能听到他的秘密。”他描述着那温馨的画面，“临走时，哥哥还送了我一颗他珍藏的‘最闪亮’的玻璃珠子，说是诊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更沉，像一股温润的暖流，透过电波，缓缓注入苏晚冰冷的耳膜和心房：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纽约的雪景很美，但一个人看，有时候也会觉得冷清，对吧？”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手指紧紧攥住了沙发毯。他听出来了。他什么都听出来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屏住了呼吸，眼眶有些发酸。

江怀安没有等她的回答，语气平静而笃定：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事，需要人说话的时候，我都在。” 他停了一秒，像是在给她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然后，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口吻，清晰地补充了那两个字：“加油。”

“加油”。

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带着千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苏晚强撑了一整天的盔甲。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鼻尖和眼眶，视线迅速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只是用力地、无声地点着头，仿佛电话那头的他能看见。

窗外的雪还在静静地下，屋内的暖气嗡鸣依旧。但这一刻，苏晚却感觉那压在心头的沉重积雪，仿佛被这遥远而坚定的声音悄然融化了一角。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夹杂着一种更为汹涌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深处疯狂滋长。

之前那种对江怀安模糊的、介乎于依赖、感激和朋友之上的好感，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骤然扩大，变得清晰而深刻。那不再仅仅是“江医生”，而是一个在她最孤独脆弱时，跨越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上万公里的距离，稳稳接住她的情绪，用最熨帖的方式告诉她“我都在”的男人。

“嗯……” 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了，江怀安。谢谢你。”

“早点休息，雪天路滑，出门小心。” 江怀安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好，你也是，别忙太晚。”苏晚轻声应道。

挂了电话，苏晚依旧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的嗡鸣。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或孤独，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和支持后的触动与释放。心底那片模糊的情感地带，被这通深夜的电话彻底照亮，变得清晰而笃定。她抬手擦掉眼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还在下，但心里某个角落，却悄然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