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渊海低语

东南沿海的喧嚣被抛在身后。当白纾辞循着玉函碎片最后那道如同潮汐般柔和却深邃的牵引，辗转抵达南海之滨时，一种与熔城地火、金锋大厦截然不同的、浩瀚无垠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眼前，是真正的钢铁巨兽——“海神号”深海钻井平台。它巍峨地矗立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庞大的钢铁身躯在风浪中微微起伏，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金属嗡鸣。粗大的钢铁支架深深刺入海床，平台顶部高耸的钻塔首指铅灰色的苍穹，灯火通明，如同不夜的海上孤城。

然而，这工业文明的壮丽图腾，此刻却被一种不祥的阴霾笼罩。平台西周的海域，漂浮着大片大片诡异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赤红色藻类，如同凝固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但这腥味中，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腐烂甜腻气息。更令人不安的，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到几乎超出人类听觉极限的嗡鸣。它并非来自平台的机械，而是仿佛从深海之下，从地壳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带着一种能渗透骨髓、扰乱心智的诡异力量，让靠近的人莫名地感到烦躁、抑郁，甚至产生幻听。

白纾辞站在租来的快艇甲板上，灵觉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绷紧。怀中的玉函碎片发出持续的、如同心跳般的嗡鸣，与那深海的低频嗡鸣隐隐对抗。她能清晰地“听”到，那嗡鸣中夹杂着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溺水的绝望、被未知巨物吞噬的恐惧、冰冷刺骨的黑暗…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深渊回响的呼唤。

水煞！浓烈、阴冷、带着无尽水压的窒息感和吞噬万物的柔韧粘稠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这片海域的咽喉。玉函的牵引，首指平台下方，那幽暗无光的深海。

快艇靠近平台悬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船长服、皮肤黝黑如礁石、满脸深刻风霜皱纹的老汉，早己等在那里。他叫海哥，是“海神号”平台的老资格船长，也是白纾辞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的人。他眼神浑浊，布满血丝，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儿子海生三个月前在这片海域随补给船失踪后，始终未曾熄灭的、坚信儿子还活着的执念。这执念之深，甚至形成了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精神屏障，让他在这恐怖的低频嗡鸣中，比其他人更能保持一丝清醒。

“白小姐？”海哥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伸出手，布满老茧的手掌异常有力，将白纾辞拉上悬梯。“这鬼地方…越来越邪门了。”他指了指平台甲板，那里聚集着一些面色惶惶的工人，不少人眼神涣散，带着黑眼圈，低声议论着。

“又有人出事了？”白纾辞敏锐地捕捉到不安的氛围。

“轮机长老周，”海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昨晚值班，监控里看到他对着舷窗外的海发了半天呆，然后突然…自己打开水密门跳了下去！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胀了，可脸上…居然带着笑！”他猛地吸了一口呛人的海风，“这鬼声音！还有那些红藻！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用声音勾魂，用颜色引路！”

他带着白纾辞穿过忙碌却气氛压抑的甲板区，进入灯火通明但噪音巨大的控制中心。巨大的屏幕上，复杂的声呐图谱如同疯狂舞动的群蛇。一个年轻的技术员脸色惨白，指着其中一块屏幕：“海哥！白小姐！你们看！声呐又捕捉到那个了！就在平台正下方，海沟边缘！”

屏幕上，一个巨大而模糊的、无法被声呐清晰成像的阴影轮廓，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滑过。它的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如同流动的墨汁，散发着强烈的干扰信号，正是低频嗡鸣的核心源头！而在这片巨大的阴影周围，无数细小的、代表生命体的光点（深海鱼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正疯狂地涌向那阴影，然后…消失！

“它在‘吃’东西！”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还有…你们听！”他调高了接收器的增益。

嗡…嗡…呜…呜…

那低沉嗡鸣被放大，其中清晰地夹杂着无数细碎、扭曲、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毒的**人声低语**！如同千万溺毙者的灵魂在深渊中哀嚎、呓语！正是这些呓语，在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平台上人们的心智！

“海生…海生的船…最后消失的信号…就在那片海沟边上！”海哥死死盯着那蠕动的阴影，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双手死死抓着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他在下面！他一定在下面！这鬼东西困住了他！”

白纾辞凝视着屏幕上那蠕动的不祥阴影，感受着空气中粘稠阴冷的水煞之气和那勾魂夺魄的低语。玉函碎片的嗡鸣变得急促，如同战鼓。这绝非单纯的深海巨兽！这是水煞之力污染了海沟深处的某个古老存在（或地脉节点），将其异化成了吞噬生灵、放大怨念的巢穴！而水之柔韧的核心，就在那巢穴深处！

“我需要下去。”白纾辞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什么？！”控制室里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她。

“下到海沟？去那个鬼东西嘴边？”一个工程师失声道，“不可能！那里水压能压扁潜艇！还有那声音，那…”

“我跟你去！”海哥猛地打断他，斩钉截铁。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父亲寻找儿子的孤注一掷。“我有条改装过的小型深潜器！能抗压！能屏蔽部分声波！我知道那海沟的地形！没人比我更熟这片海！海生…他在等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偏执，却也是唯一能穿透恐惧的力量。

白纾辞看着海哥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深海的呼唤，需要这如海般坚韧的心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