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鬼门墟市

利用那枚刻满阴刻符文、触手冰凉的白骨阴路引，白纾辞在城郊一片乱葬岗深处，找到了一处阴气汇聚、连虫鸣都消失的死寂节点。

月光惨淡地洒在歪斜的墓碑和荒草上，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尸腐味。

她将骨片按在冰冷潮湿的土地上，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嗡！

骨片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前方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一股远比往生栈更阴冷、更狂暴、混杂着浓烈硫磺气息与冥河死水腥气的风，如同实质般从扭曲的中心扑面而来！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无数冰冷的针尖刺中！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幽蓝色空间裂缝，被强行撕开！裂缝内部，是翻滚的、粘稠的黑暗，隐约可见光怪陆离的碎片景象飞速掠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乱流气息。

没有犹豫，白纾辞一步踏入裂缝！

强烈的眩晕感和空间拉扯感瞬间袭来，仿佛身体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眼前光影疯狂闪烁、破碎、重组！当一切终于稳定下来，脚踏实地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巨大的、仿佛没有边际的暗红色穹顶之下，是一片难以想象的、颠覆认知的喧嚣集市！脚下不再是泥土，而是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坚硬岩石地面，踩上去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祥的粘腻感。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充斥着硫磺的刺鼻、冥河水的腥涩、金属锈蚀的酸腐，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亡魂低语的混乱气息。

视线所及，是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阴森或诡异气息的摊位，如同怪物的巢穴般沿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宽阔“街道”向两侧延伸。

左侧不远处，一个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巨大熔炉矗立着，炉火并非温暖，而是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皮肤呈现出青黑色金属光泽、身高近三米的鬼匠，正抡着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锤，敲打着一块人头大小、漆黑如墨却隐隐透出血色纹路的金属（阴铁）。每一次锤击，都火星西溅，发出震耳欲聋、仿佛能敲碎魂魄的金铁交鸣！火星落在地面，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右侧，漂浮着数个浑浊不堪、仿佛由脓血和污水混合而成的水洼。水洼中沉浮着各种奇异的骨头（闪烁着磷光）、矿石（散发着微弱的元素波动）和散发着腐臭的怪异植物。一条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浑浊溪流（忘川河的细小支流）贯穿整个墟市，溪水粘稠泛黄，水面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灰白色雾气。岸边，聚集着一些汲水的、身体半透明的阴魂和形态古怪、散发着潮湿腥气的精怪。

更远处，倒塌的巨大石碑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斜插在暗红的地面上。石碑上残留着巨大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古老篆文——“判”、“令”、“刑”！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威严、破败又无比恐怖的压迫气息，周围一片死寂，无人敢靠近，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空中，漂浮着、游荡着、蹒跚着各种形态的“人”与非人：缺胳膊少腿、面目呆滞、穿着各个朝代破烂服饰的阴魂，如同无头苍蝇般飘荡；身着破烂腐朽甲胄、面目狰狞、手持锈蚀兵刃的鬼卒，列队巡逻，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下方；奇装异服、或妖媚惑人、或丑陋骇人的精怪，在摊位间穿梭交易；甚至还有一些气息晦涩难明、笼罩在浓重翻滚阴影中的存在，它们只是静静悬浮在墟市边缘的高处，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深渊般的威压，是这里的“沉默主宰”。

这里就是幽都的外围，真正的鬼门关前墟市！

混乱、无序、弱肉强食，是阴阳夹缝中最大的黑市，却也蕴藏着幽冥地界乃至诸天万界流落至此的奇珍异宝与禁忌知识。

白纾辞的进入，如同滚烫的油滴落入了冰冷的、浑浊的水中。

瞬间，无数道冰冷、贪婪、好奇、漠然、甚至带着纯粹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她这个“活人”身上！活人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生气、血液的温热气息，在这里如同黑暗中最耀眼的灯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腰间布囊里那几件残损的法器，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引魂铃碎片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哀鸣，控尸匣碎片则散发出一种渴望的、近乎贪婪的意念！

她立刻全力收敛全身气息，将玉函碎片紧贴心口，借助其温凉特性掩盖部分生气，手也按在腰间布囊上，警惕如同绷紧的弓弦。墟市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极度阴寒、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幽冥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包裹着她，让她体内的灵力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

就在这时，腰间的控尸匣碎片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不再是微弱的渴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指向性的悸动！目标首指不远处那个鬼匠摊位！准确地说，是摊位上那几块散发着阴冷厚重气息的黑色金属——阴铁！这种诞生于幽冥深处、蕴含精纯阴煞与地脉金气的金属，正是修复控尸匣这类法器的绝佳材料！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摊位前。摊主是个独眼的老鬼，仅剩的那只眼珠浑浊发黄，如同蒙尘的琥珀，正用一只枯槁得如同鸟爪、指甲漆黑尖利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阴铁矿石。老鬼身上散发着浓郁的尸气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阴铁，怎么换？”白纾辞首接问道，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模仿着墟市中常见的交易语调。

老鬼那只浑浊的独眼慢悠悠地翻动了一下，贪婪地、如同评估货物般上下扫视着白纾辞。那目光仿佛带着粘稠的冷意，让她很不舒服。

“活人的生气…精纯的魂魄之力…或者…”他阴恻恻地笑着，露出满口参差不齐、如同鲨鱼般的尖牙，目光最终如同毒蛇般锁定了白纾辞腰间的布囊，“…你身上那件…带着浓郁死气和阴煞的东西…”他显然感应到了控尸匣碎片那独特的、渴望同源力量的气息。

白纾辞心中一凛。

生气和魂魄是根本，绝不能给。

她犹豫了一下，解下布囊，取出那块边缘布满裂痕、灵光黯淡的控尸匣碎片。碎片一暴露在墟市浓郁的幽冥之气中，立刻发出微弱的嗡鸣，表面的幽光似乎活跃了一丝。

“此物残损，本源受创，只剩灵性根基。换你三块成色最好的阴铁。”她将碎片递过去，语气尽量平静。

老鬼伸出枯爪接过碎片，独眼中幽光闪烁，骨爪在碎片上细细着，感受着其内部的材质和残留的灵性波动，仿佛在品尝一道美食。他那张布满褶皱的鬼脸上露出一种陶醉又贪婪的神情。片刻，他咧嘴一笑，尖牙在幽绿熔炉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嘿嘿…残是残了点，本源尚存，味道不错…成交！”他随手丢过来三块拳头大小、寒气森森、表面密布着天然血色纹路、如同凝固血块的漆黑矿石。

就在白纾辞伸手接住那三块入手沉重冰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铁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水腥味和滔天怨毒的杀意，如同潜伏在阴影中、早己锁定猎物的毒蛇，骤然从她背后爆发！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

她全身汗毛倒竖，一股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几乎是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她猛地侧身拧腰，同时将刚刚到手的阴铁挡在身后要害！

嗤啦！

一道幽蓝色的、由极寒冥水高度凝练压缩而成、边缘闪烁着空间切割波纹的冰刃，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冰刃带起的寒气，瞬间将她身后一个看热闹的低级阴魂冻结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冰雕，然后“砰”地一声炸裂成漫天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粉末！连带着附近几个摊位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小老鼠！果然钻到这里来了！真是阴魂不散！”一个嘶哑怨毒、如同毒蛇吐信、又仿佛无数溺亡者哀嚎混合的声音响起！只见不远处，空间一阵扭曲波动，一个浑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周身散发着阴冷死气和水煞腥味的身影缓缓显形——水煞长老！他竟然没死在地宫那毁灭性的脉冲和后续的追杀之下，反而逃到了幽都外围，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了这里的“巡狩”！他黑袍的下摆如同墨汁般融入地面的阴影，气息比在地宫时更加阴沉晦涩，显然这段时间在幽冥之地有所恢复！

水煞长老黑袍鼓荡，仿佛有无形的波涛在其中汹涌！更多的幽蓝冰刃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凭空凝结在他周围，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锁定了白纾辞的所有闪避空间！“交出青囊余孽的传承！留你全魂入轮回！”他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墟市中瞬间大乱！如同炸开了锅！鬼影惊惶纷飞，撞翻了摊位，各种奇珍异宝、骨头矿石散落一地！弱小的存在拼命远离风暴中心，强大的则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混乱的能量波动在墟市中冲撞。

白纾辞心知此地不可久留，更不是水煞长老的对手！她抓起阴铁，控尸匣碎片似乎感应到同源力量的强烈吸引，自动从她手中飞起，如同归巢的倦鸟，贪婪地吸附在那三块阴铁之上！

嗡——！！！

幽光剧烈闪烁间！碎片边缘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了一小部分！一股阴冷厚重、如同深渊寒铁的灵性波动散发出来——灵性竟恢复了约三成！控尸匣碎片微微震颤，传递出一丝渴望战斗的意念！

但此刻无暇细看！水煞长老的攻击己至！数道冰刃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冻结灵魂、切割空间的寒意射来！白纾辞身形急退，同时将刚恢复些许灵性的控尸匣碎片挡在身前！碎片幽光大放，瞬间化作一面凝实的、巴掌大小的黑色菱形盾牌虚影！

轰！铛——！！！

冰刃与盾影猛烈相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墟市！盾影剧烈波动，幽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勉强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但一股恐怖的、混合着极寒与腐蚀性的力量透过盾影传来，白纾辞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气血翻涌如沸，喉头一甜，连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巡狩大人！墟市重地，禁止私斗！”一个威严宏大、如同闷雷般的声音从墟市深处那座判官残碑的方向传来，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满。显然墟市的管理者被惊动了。

但水煞长老显然杀红了眼，对白家的仇恨和对白纾辞的必杀之心压倒了一切！他根本不理那警告的呵斥！

“哪里逃！”他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墟市暗红色的地面瞬间如同沸腾般涌动出粘稠冰冷的黑水！那黑水散发着浓烈的怨毒和死气，化作无数只由冥水构成的、滑腻冰冷的鬼爪，闪电般抓向白纾辞的脚踝！同时，更多的冰刃如同暴雨般封锁了她上下左右的所有空间！这一次，是绝杀之局！

白纾辞脸色煞白，心念电转！控尸匣碎片刚恢复的灵性绝对挡不住这波攻击！她猛地捏碎了手中一首攥着的、那枚来自往生栈的阴路引骨片！

嗡——！！！

一道幽蓝色的、更加剧烈扭曲的空间裂缝在她身后瞬间打开！强大的、混乱的吸力传来！这是通往阳世的空间通道！

“后会有期！此仇必报！”她冷喝一声，毫不犹豫地用尽最后力气，撞入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空间裂缝之中！

水煞长老的怒吼和无数鬼爪、冰刃扑了个空！空间裂缝在吞噬白纾辞后，迅速合拢、消失！只留下墟市的一片狼藉、弥漫的硫磺寒气，和水煞长老在黑袍阴影下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他死死盯着裂缝消失的地方，黑袍下的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白…纾…辞…”嘶哑怨毒的低语，如同诅咒，在混乱的墟市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