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往生栈

要超度“织魂煞”这种由集体怨念形成的特殊存在，强行打散只会让怨气爆发，如同引爆一颗毒气弹，污染更广。唯一的办法，是开启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将她们被束缚的残魂引渡到真正的归处——阴阳狭间，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

锅炉房内，西象残灵阵的光芒在持续不断的怨气冲击下，己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阵眼玉函上的裂痕又延长了一分。白纾辞盘膝坐于阵中，将玉函置于膝上，双手结印。她调动玉函中仅存的一点温养自身的灵气，作为最初的引子，口中念诵起古老而庄重的《往生渡魂诀》。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韵律，在充满怨气的空间中艰难地荡开涟漪。随着咒文持续，她身前的地面，空气开始剧烈扭曲、折叠，如同高温下的柏油路面，景象模糊不清。一股不属于阳世的、混合着腐朽纸钱、陈旧香烛和某种奇异草药（像是彼岸花与忘川水混合）的复杂气息弥漫开来。

一个极其模糊、仿佛由无数灰烬和流动阴影构成的旋涡状门户，在扭曲的空间中心缓缓成型——阴阳狭间的入口。

门户并不稳定，边缘不断剥落着灰色的碎屑，仿佛随时会崩塌。维持它需要持续的咒力输出。白纾辞深吸一口气，压下经脉的隐痛，维持着咒力输出，一步踏入旋涡！

眼前的景象并非想象中阴森的地府。而是一条狭窄、望不到尽头的灰石板街道，两侧是低矮、样式古旧、仿佛来自不同年代的店铺。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纸灯笼，散发着幽幽的青白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街道上影影绰绰。一个穿着清朝寿衣、面目模糊的老者飘过；角落里，一个浑身长满苔藓的精怪蹲着，摆弄着几块散发着荧光的奇异骨头；一只穿着破烂长衫、留着八字胡的黄鼠狼，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浑身湿漉漉、滴着水草的水鬼讨价还价，争论一枚阴气珠的价值。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沉闷的压抑感和挥之不去的低语声。

这里就是阴阳狭间的灰色地带——往生栈。滞留阳间的阴差、精怪、迷途亡魂，甚至一些懂得门道的活人，在此交易阳间难寻的奇物。

白纾辞的出现，如同在浑浊的池塘里投入一颗石子。许多非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好奇、贪婪、漠然、审视…各种情绪如同实质般扫过。她能感觉到腰间布囊里，引魂铃和控尸匣碎片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仿佛干渴濒死的鱼，终于嗅到了水汽的源头。

她无视那些目光，径首走向街道尽头那间最大的、挂着“往生居”牌匾的店铺。牌匾上的字迹仿佛是用凝固的血写就。店铺里光线更加昏暗，柜台后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里、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是栈主。一股深沉晦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生人？”栈主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在寂静的店铺里格外刺耳，“阳气未绝，魂灯尚明…来此何事？”他空洞的兜帽阴影下，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白纾辞。

“寻物。”白纾辞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地脉灵乳。”

栈主沉默了片刻。黑袍下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阳世难觅的造化珍宝…我这里，确实存有一滴。蕴养于九幽寒泉之眼，百年方得一凝…”

他话锋一转，一只枯槁得如同鸟爪、指甲漆黑的手从黑袍下伸出，指向店铺角落一个堆满了各种破烂账本、卷轴、竹简，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杂物堆。那里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和陈旧纸张的气息。

“代价嘛…帮我把里面那只‘噬账鬼’解决掉。它吃了我三本最重要的‘轮回债’账目，闹得我这往生栈的买卖都快做不下去了。账目不清，因果错乱，我这栈主…也快当到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怨毒。

顺着栈主的手指，白纾辞看到那堆账本小山深处，隐隐有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传出，还夹杂着纸张被撕裂、揉碎的诡异声响，仿佛有无形的老鼠在里面疯狂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