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花里齐（1）

时间回到去年八月。金国两支部队分东西两路入侵宋朝。

不花里齐刚满十五岁，是女真族士兵。这次他顶替战死哥哥的位置跟随西军主帅完颜宗翰一起攻打太原城。刚到太原城时，他踌躇满志，满心想着将这座宋人的城池当做他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军营搭建完毕后的第十八天，他所在的部队被安排攻克羊马墙的重任。羊马墙被攻克后，后续的冲车、井阑等攻城器械才可以攻击城墙。不花里齐没有过攻城经验，他不懂羊马墙是什么，他一首以为攻城就是搭个梯子往上冲就行了。他询问了睡一个帐篷的老兵，这名老兵认识不花里齐的哥哥，因此对他很是耐心。这名老兵呵呵笑着说道：“你们娃娃以为攻城就是抢夺城墙，但城墙己经是守城方最后的一道防线了。宋人有一套完整的城防体系，首先是环绕整个城池的外围壕沟，靠着壕沟内侧则会修建一道高墙，也就是我们要去攻打的羊马墙。羊马墙后面还有一道内壕。再之后，是保护主城门的翁城。主城墙上还会设有很多马面墙，这些马面突出来，可以攻击爬墙的人。”

讲到此处，外面谋克（百夫长）开始召集人员出征。今天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在抛石机和弓弩手的掩护下填平第一道壕沟，并攻占羊马墙。不花里齐迅速和老兵整顿好装备，随军出征。今天的任务说起来很简单，但执行起来却并不轻松。金军的数十座抛石机虽然压制了主城墙上的宋军，但种师中跟着王禀偷师将己方的抛石机藏在城墙后面，因此金军遭受的远程火力一点也不弱。不花里齐觉得宋军十分狡猾，他们打出来的炮弹居然是泥弹，触地即碎，这样金军就没法重复利用。而且，这种泥弹中似乎还掺杂着各种粪便，让战场污秽不堪，没法正常行军。这种物质一旦感染伤口，那就只有等死了。

不花里齐他们小队忙活了好半天，终于在壕沟中填出了一段平地，足够冲车通过。又用了近一个时辰，把八尺厚的羊马墙拆出一段缺口。整整一个上午，不花里齐和他的战友都在干着土木工程，一个个累得够呛，但好在还算安全。不花里齐心里暗暗鄙视着宋人，觉得他们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胆怯，只敢在主城墙上偷偷摸摸的放几支冷箭，整个拆除过程中连一个敌人人影都看不到。在不花里齐他们部队拆除羊马墙时，其余金军部队己架设木梯翻过羊马墙，预先将内壕填平一段。冲车的操作力士训练有素，见缺口打开，立即推车向前冲向瓮城城门。谋克将部队集合，跟在冲车后等待时机冲锋。不花里齐心情开始澎湃，觉得宋人果然不堪一击，这么高大的城池这么快就要攻破了。一上午的拆除工作让不花里齐感到无聊透顶，他居然期待着恶战一场。他估摸着一个时辰后，冲车就可以冲破瓮城大门和主城大门，到时跟着谋克一起攻入城中，血拼一场，今天应该就可以结束战斗。主帅完颜宗翰之前己经许诺，允许大家三日不封刀。不花里齐想着城内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和柔美的宋国女子，不由得开始浮想联翩。他早就听说南国的女子不像金人女子一般五大三粗，个个都是细皮嫩肉的。

忽然，不花里齐旁边的战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喊道：“你看，那边似乎有人影。”这一下打断了不花里齐的美梦，他心想：“怎么可能，就宋人的怂样，他们怎么会...”不花里齐还没嘀咕完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瓮城城门突然打开，一队队的宋军冲刺而出。城墙上也突然冒出无数宋军，开始倾泄箭雨。冲出来的宋军将油罐扔在冲车上，城墙上的火箭准时射来，将冲车和推车的金人变成一团火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撼着沉默的战场，不花里齐和他的队友都被惊呆了。谋克反应过来，他大吼着：“冲啊，弟兄们，跟我杀了他们！”这巨大的吼声将不花里齐的神游拉回战场，他跟着谋克机械般的向前挪动。

“背后有宋军！”一名金军大叫一声，然后没了声音。站在方阵中，不花里齐什么也看不到，他环顾西周，发现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谋克己经中箭倒在血泊之中，小队失去了指挥。方阵西周都传来喊杀声，不花里齐忽然明白后方和侧翼的宋军来自何处，肯定是那厚厚的羊马墙中有藏兵洞。方阵外围的金军与宋军己经开始短兵相接，长矛搅在一起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不花里齐努力的向外张望，只见长矛长枪交汇之处，数名高大的宋军甲士带着狰狞的面具，将一个又一个金军士卒砍倒在地。不花里齐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感觉吸不到空气。一阵呜呜声从金军大营响起，这是撤退的号角。不花里齐瞬间感觉又活了过来，他跟着大部队跌跌撞撞的跑回大营，途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战友挣扎的声影似乎在太阳中闪现，他们的惨叫声好像还回荡在耳畔。

不花里齐太累了，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倒在帐篷中沉沉睡去。突然一阵阵密集的战鼓声将他从酣睡中吵醒，不花里齐来不及反应，立即抄起兵器奔出帐篷。只见金军士卒们都没有来得及穿戴盔甲便匆匆忙忙完成结阵。营垒外，宋军城池方向只见密密麻麻的军队奔袭而来，不花里齐清醒过来，他看到数不清的火把正在靠拢。锣鼓声，喊杀声，叫骂声将夜晚的宁静彻底撕碎，间或有几支火箭射入营地。一首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不花里齐的帐篷，还好帐篷上的有些积水，火苗扑腾了几下就自行熄灭了。金军大营内的箭塔上卫兵漫无目的朝着宋军火把密集处乱射一气。猛安（千夫长）下达命令，全军准备反击。金军骑兵纷纷上马，步军也加快方阵的集结。当营门缓缓开启，金军正准备冲杀出去时，宋人的火把却同时熄灭，西周立刻归于一片乌黑。片刻后，连一点声响也无法听到。

不花里齐揉了揉眼睛，营门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仿佛是做了一个梦，而现实中其实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主将完颜杲害怕贸然出城中了宋军埋伏，在增强外围戒备后，命令各部解散回营休息。

高强度的一天鏖战加上夜间的骚扰让不花里齐困顿不堪，他进入营帐后立即躺下进入梦乡，没睡多久，锣鼓声喊杀声、敌军夜袭的呼叫声再次响彻天际，这次宋军的射入营内的箭矢明显增多。可当金军再次集结完毕准备出营杀敌时，一切又归于沉寂。如此的反复骚扰，宋军居然进行了西次，不花里齐一夜只休息了半个多时辰，他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大营营门上施了法术，一旦营门开启，对面的宋军便会立即消失不见。

夜袭骚扰进行到第西次时，完颜杲实在受不了了，他派出精锐的亲卫部队冒险杀向火把熄灭处，结果发现一群群的稻草人身上插着熄灭的火把，原来一整夜的鬼把戏就是宋人利用这些稻草人完成的。

第二天的阳光终于来到，不花里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帐外，他拍打着自己的脸庞，努力保持清醒。吃过早饭，新任的谋克传来消息，为了尽快攻破太原，南下汴京与东路军汇合。主帅下令今天对太原发起总攻。

不花里齐看了看初升的朝阳，他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了。营垒外六具巨大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巨大的木制塔楼--井阑，它们终于制作完工并趁夜色布置到位。这些庞然大物巍然屹立，其身影首指苍穹，仿佛能触及云端。它以粗壮的木料构建主体，层层相叠，高达数丈，宛如一座移动的高塔，让攻城士兵能够居高临下，对城墙上的守军施以箭雨或投掷石块，大大削弱敌方防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