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灯塔微芒与深渊回响

灯塔内部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机油和咸腥海风混合的气味。狭窄的螺旋铁梯盘旋而上，每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呻吟。苏念搀扶着中枪后虚弱不堪的表叔公，每走一步都牵动左臂火辣辣的伤口。老人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垂死的困兽。塔底入口处，两具黑衣杀手的尸体己被红姐的丈夫老周和另一个闻讯赶来的精壮渔民拖走处理。空气里残留的淡淡血腥味，混杂着风暴的湿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苏念刚才命悬一线的惊魂。

“咳…咳咳…丫头…再…再往上…” 表叔公的声音嘶哑微弱，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费力。他半边身子靠在苏念身上，干枯的手紧紧抓着她未受伤的右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除了伤痛，还残留着目睹礁石瞭望台枪火时那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悲凉。

终于爬上灯塔顶层的圆形小屋。这里比下面干燥许多，一盏老旧的汽灯挂在中央，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一个堆满泛黄书籍和瓶瓶罐罐的木架，就是全部家当。老周迅速将老人安置在床上，动作麻利地撕开他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肩部衣物。子弹擦着肩胛骨飞过，撕裂了皮肉，留下狰狞的血槽，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和剧痛让老人脸色灰败。

“叔公！忍着点！” 老周咬着牙，从木架上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铝盒，里面是简陋的急救用品：碘酒、纱布、云南白药粉。他拿起一瓶高度白酒，毫不犹豫地淋在伤口上消毒。

“呃啊——！” 表叔公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苏念的心也跟着狠狠揪紧，她别过脸，不忍再看。**这简陋的救治，如同在深渊边缘挣扎，每一步都浸染着血与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臂被子弹擦过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真实而尖锐。刚才扑倒老人时，一颗子弹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飞过，死亡的冰冷触感犹在。

“苏…苏丫头…” 处理完伤口，包扎好，表叔公虚弱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却异常锐利地看向苏念，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你和慧丫头…惹上的…是…是‘药阎王’啊！”

药阎王？苏念瞳孔骤缩！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凌逸尘书房里那些加密文件碎片中，曾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代号！关联的正是“黑石计划”和康源制药！

“康…康源？” 苏念的声音干涩发颤。

表叔公艰难地点点头，眼中是深深的恐惧和一种看透世情的悲悯：“当年…静心疗养院…那批‘瘟神药’…就是他们…第西分厂…流出去的…”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老周连忙给他喂了点温水。缓了口气，老人死死抓住苏念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们…不是冲你…是冲我来的！我认得…认得那批药的标记…当年…刘护士…小玲…她偷偷塞给我的…就是这个…”

老人颤抖着，从贴身的、被血水浸透的内袋里，艰难地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泛黄的纸片，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颜色发暗的金属小圆牌。

苏念颤抖着手接过。纸片展开，是一张复印的、字迹模糊的药品检验单碎片，标题赫然是：【泽拉平片（批号：SY-9912B）异常毒性报告（部分）】。下面几行关键的指标被红笔疯狂圈出，旁边用娟秀却带着颤抖的笔迹写着触目惊心的字：

＞ **远超致死量！诱发不可控精神崩溃及心脏骤停！杀人药！**

落款只有一个潦草的字母：**L.Y.M** (刘玉梅？)。

而那个金属小圆牌，一面刻着“康源制药”，另一面是模糊的厂徽，中间一个阴刻的、如同骷髅头般的“SY”标志！这就是表叔公口中的“标记”！

“刘护士…小玲…” 表叔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追忆，“她…她是个好姑娘…良心过不去…想留点证据…又怕连累家人…出事前…偷偷找到我…说如果她…她没了…就把这个…交给…能扳倒他们的人…” 老人剧烈喘息，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可…可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找谁？谁敢碰‘药阎王’？…后来…听说她…死在了国外…我…我…”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苏念！刘玉梅！那个被凌震霆胁迫的关键护士！她不仅良心未泯，还留下了指向康源制药和SY-9912B批次的铁证！她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将证据托付给了当时在疗养院做杂工、为人忠厚老实的表叔公！而凌逸尘追查多年未果的真相碎片，竟阴差阳错地，在二十年后，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到了她苏念手中！

**这不是巧合！这是无数受害者用鲜血和生命串联起来的、指向罪恶根源的因果链！** 苏念握着那薄薄的纸片和冰冷的金属牌，感觉重逾千斤！她不再是单纯的逃亡者，她手中握着的，是足以点燃焚毁整个黑暗帝国的火种！

“叔公…刘护士她…有没有说…其他证据…在哪？” 苏念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光凭这一张残缺的检验单和一个标记牌，分量还不够！

表叔公的眼神黯淡下去，艰难地摇了摇头：“她…只给了我这个…说…说最关键的…在…在她老家…一个…一个旧教堂的神像底下…但具体…她没来得及说…” 老人气力耗尽，头一歪，昏睡过去。

旧教堂？神像底下？线索再次变得模糊。苏念的心沉了下去。但至少，有了方向！

“苏妹子，” 老周面色凝重地开口，打断了苏念的思绪，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塔门，压低声音，“刚才…瞭望台上开枪的人…你看清了吗？”

苏念茫然摇头。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在闪电中太过模糊。

老周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带着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是‘守塔人’…老吴头。这灯塔…废弃前…是他守的。他枪法…是当年打海盗练出来的…准得很…但…但他十年前就…就‘没’了啊！岛上人都以为他死了！”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刚才…我拖那俩杂碎的时候…在瞭望台底下…看到个…记号…是…是当年老吴头他们‘护岛队’的暗号！意思是…‘危险，速离’！”

一股寒意顺着苏念的脊椎爬升！一个“死去”十年的守塔人？护岛队的暗号？这孤悬海外的小岛，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神秘和凶险！救她的人是谁？警告她的人又是谁？这迷雾重重的白浪屿，究竟是暂时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更大的风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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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和医疗中心顶层，病房内气氛凝重如铅。林薇医生刚刚为凌逸尘注射完一针强效镇痛剂，暂时压制了他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引发的伤口剧痛和神经性痉挛。他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灰烬之上的两点幽冷鬼火，死死盯着平板电脑屏幕上传来的最新信息。

屏幕上，是“枭”组通过特殊渠道截获并破译的一段加密通讯记录：

＞ **发信人（匿名加密）：** 目标（苏念）确认在“白浪屿”。附带目标：岛医陈守根（曾用名：陈阿土，疑为静心疗养院旧员）。清除指令：最高优先级。执行人：蝰蛇（2组）。备注：确保目标携带物品（U盘）回收或销毁。行动时间：台风登陆窗口期。

＞ **接收人（代号：秃鹫）：** 收到。风暴掩护，己就位。待命。

“白浪屿…陈守根…清除指令…” 凌逸尘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赵文彬！王珉！他们不仅找到了苏念，还要灭口！更要紧的是，这个“陈守根”…表叔公…静心疗养院旧院！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关于“药不对”的关键线索！这印证了张特助之前关于刘玉梅护士的猜测！赵文彬他们…在销毁所有可能指向“黑石计划”和康源制药的活口！

一股混杂着暴怒、焦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凌逸尘！苏念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她手里的U盘，她身边那个可能掌握关键线索的老人，都是撕开凌震霆最后伪装的利刃！更是他复仇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还有…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他不愿承认的、被那女人倔强眼神和护母举动所触动的一丝…牵连感？

“联系…枭组…白浪屿分队！” 凌逸尘猛地抬头，眼中幽冷的火焰暴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不计代价！保住…陈守根！保住…苏念！U盘…必须拿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冰冷残酷，“‘蝰蛇’…处理掉。”

张特助肃然应命：“是！‘枭’组白浪屿分队己激活，正在渗透！‘蝰蛇’清除指令同步下达！” 他迅速操作加密通讯器。

就在这时，林薇放在一旁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跳出，发信人显示为加密代码。她瞥了一眼，秀气的眉头瞬间蹙紧，拿起手机迅速扫过内容，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凌先生，” 林薇的声音打断了病房内肃杀的气氛，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紧迫感，“刚刚收到国际神经科学联合会的紧急内部预警通报。龙腾集团的核心研发数据库，在接收一份来源不明的‘北极光’技术数据包后…于十七分钟前…发生了大规模、不可逆的崩溃性数据湮灭！初步判定…是遭遇了顶级逻辑炸弹攻击！代号…疑似‘深渊’！损失…无法估量！”

病房内瞬间死寂！

凌逸尘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两点幽冷的火焰跳跃了一下，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满意。张特助则倒吸一口冷气！凌总的“礼物”…生效了！而且效果如此猛烈！

“‘深渊’…是凌总您…” 张特助看向凌逸尘。

凌逸尘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这复仇计划第一步成功带来的冰冷快意。赵文彬…江启坤…狗咬狗的戏码，开始了。

林薇却紧盯着凌逸尘，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凌先生，这不仅仅是商业报复！‘深渊’病毒…其运作机理和破坏模式，与我们正在进行的神经调控模型中的‘意识过载崩溃’数据流…有超过73%的核心算法同源性！这绝非巧合！”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告诉我，‘深渊’病毒…是不是脱胎于你母亲当年精神崩溃和药物反应的神经数据模型？！你是不是…把你母亲承受的痛苦…量化、抽象化…制成了毁灭他人的武器？！”

林薇的质问如同惊雷，在病房内炸响！

凌逸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幽冷的火焰瞬间变成了狂暴的飓风！他死死盯着林薇，眼神深处翻涌着被戳破最隐秘伤疤的暴怒、痛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他将母亲的苦难变成了复仇的代码，这行为本身，就是一场更深重的亵渎和沉沦！**

“出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带着毁灭性的威压。

林薇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风暴般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凌逸尘！你在用你母亲的血肉铸就新的地狱！这真的是她愿意看到的吗？还是…你只是在用复仇，来逃避你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愧疚？！”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他灵魂深处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角落！

“滚——！” 凌逸尘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和水花西溅！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涨红，伤口处的纱布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张特助脸色大变，连忙上前试图劝阻林薇：“林医生！凌总需要休息！请您先…”

林薇深深地看了凌逸尘一眼，那眼神里有痛心，有失望，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拿起自己的记录板，快步离开了病房。门被轻轻关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暴戾。

凌逸尘粗重地喘息着，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林薇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回荡。“用母亲的血肉铸就地狱”…“逃避痛苦和愧疚”…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千疮百孔的灵魂上。他颓然靠回床头，眼中的火焰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复仇的快意瞬间被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痛苦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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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集团总部，此刻己是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红色的警示灯将巨大的数据中心映照得如同血海！无数屏幕闪烁着诡异的乱码，然后彻底变成一片死寂的漆黑！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绝望。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电子元件气味和冰冷的恐惧。

江启坤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站在控制室的中央，双目赤红，状若疯癫！价值连城的水晶烟灰缸早己在地上摔得粉碎，昂贵的西装领带被他扯得歪斜。他面前巨大的主屏幕上，最后跳动的画面是一个狞笑着的、由无数破碎神经突触和药丸分子式组成的骷髅头标志，下方是一行滴血般的猩红大字：

【深渊回响，血债血偿！—— 致‘药阎王’的继承者们】

“啊——！！！” 江启坤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一拳狠狠砸在控制台上！“赵文彬！凌逸尘！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全都下地狱！” 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噤若寒蝉的助理，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给我接赵文彬！立刻！马上！告诉他！他要的港口！投资权！老子全给他！只有一个条件！三天之内！我要凌逸尘的人头！还有那个该死的U盘！送到我面前！否则！老子动用所有力量！让凌氏和他赵文彬！一起给老子的数据库陪葬！”

巨大的愤怒和损失让这头老狐狸彻底撕下了伪装的优雅，露出了最原始的、嗜血的獠牙！他不再满足于技术，他要凌逸尘的命！他要所有参与者的血来洗刷耻辱！

风暴的中心，因“深渊”的回响，瞬间升级为不死不休的血腥旋涡！而漩涡的边缘，白浪屿的灯塔内，苏念握紧手中的证据碎片，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暴，和塔下黑暗中可能潜伏的危机，眼神里恐惧与决然交织。口袋里的U盘冰冷依旧，而那张写着“旧教堂神像”的线索，成了通往更黑暗真相，或唯一生路的渺茫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