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寂、真相与骤雨

“啪——！”

那一声脆响，如同冰层在极致的压力下轰然炸裂！余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感。

苏念的头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扇向一侧，身体不受控制地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左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钻心的剧痛！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疯狂振翅。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金星乱舞，视线模糊一片。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溢出，缓缓滑落，滴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晕开刺目的红。

日记本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摔落在几步之外光洁冰冷的地板上，硬壳封面摊开，泛黄的纸页散落，凌霜华那娟秀而绝望的字迹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无声泣血的控诉。

时间，被这记耳光彻底抽停了。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暴雨疯狂敲打玻璃的“噼啪”声，如同密集而绝望的鼓点，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遥远而空洞。

苏念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的眩晕和脸颊的剧痛让她无法思考，意识像是被抽离，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尖锐的耳鸣。她眼神空洞地望着不远处地上摊开的日记本，仿佛灵魂己经飘离了这具承受着巨大痛苦和屈辱的躯壳。嘴角的血迹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凄艳。

凌逸尘僵立在原地。

他保持着那个挥出手掌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手背因为刚才失控的力道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悬在半空中。他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只刚刚扇出了雷霆一击的手，仿佛那是属于一个陌生人的、沾满了罪恶的肢体。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脸颊的触感，以及……那瞬间反弹回来的、令人心悸的骨头撞击感。

剧痛。

不是手上的。

是来自心脏深处，被那记耳光反噬回来的、撕裂般的剧痛！

他做了什么？

他打了她？

用这只手，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为了抢夺那本日记？为了阻止她说出那些……撕开他最深伤口的真相？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茫然和空白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张万年冰封、掌控一切的俊脸上，冰层彻底崩塌，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近乎脆弱的裂痕。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震惊、剧痛、混乱，以及一种被自己行为彻底击溃的、深渊般的死寂。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一个被愤怒和恐惧支配的、失控的野兽。

“凌……凌总？！” 门口传来张特助极度震惊、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他脸色煞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和不知所措。他跟随凌逸尘多年，见过他雷霆手段，见过他冷酷无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动手！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张特助的惊呼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泡。凌逸尘猛地回过神，悬在半空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收回，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狰狞凸起。他不敢再看苏念那靠着墙、脸颊红肿、嘴角带血、眼神空洞的样子，那景象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带来一阵强烈的反胃感。

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猛地钉在了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本上！

凌霜华的字迹！

“尘儿，你要看到！妈妈不是疯子！”

“我的药……可能有问题……”

“如果我哪天真的‘意外’死了……”

那些被苏念嘶喊出来的字句，此刻清晰地、残酷地呈现在他眼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冰封了二十年的心脏！

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汹涌而至！

母亲在疗养院冰冷的房间里，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样子……

她时而紧紧抱着他哭泣，时而又尖叫着将他推开的样子……

她空洞绝望的眼神，喃喃自语着“药不对”、“有人要害我”的样子……

还有……最后那次“意外”坠楼时，他赶到现场看到的……那片刺目的、蜿蜒的血泊，以及母亲最后看向他时，那无法解读的、复杂的眼神……

“不……不可能……” 凌逸尘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近乎破碎的嘶哑低吼。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他猛地蹲下身，不是去扶苏念，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带着一种近乎贪婪和恐惧的颤抖，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日记本！

他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近乎粗暴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眼神如同扫描仪，疯狂地、一字不漏地阅读着母亲二十年前留下的、浸满血泪的文字！

**“……震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对我？……”**

**“……那个新来的护士小陈，人很好。她偷偷告诉我，我的药……可能有问题。剂量不对？还是……我不敢想！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不是幻觉！……”**

**“……我要记下来！如果……如果我哪天真的‘意外’死了，尘儿，你要看到！妈妈不是疯子！妈妈是被……”**

日记在这里被粗暴地撕掉！留下参差不齐的、如同伤口般的毛边！

“被……” 为什么？！

被谁？！

凌震霆？！他的父亲？！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逸尘的神经上！也砸在病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凌逸尘如同被这道惊雷劈中！他猛地抬起头，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滔天的巨浪——难以置信的惊骇、被至亲背叛的剧痛、积压二十年的悲愤、以及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不再是完美的冰雕，而是一座濒临爆发的活火山！他死死攥着那本日记，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仿佛要将它捏碎，又仿佛它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母亲最后那个眼神的含义！

那不是疯狂！那是绝望的控诉！是无言的求救！是至死都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而他……他这些年做了什么？！

他用冷酷筑起高墙，将母亲的过去连同可能的罪恶一起冰封！他厌恶“失控”，厌恶“意外”，厌恶一切计划外的人和事！原来，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他潜意识里对那场“意外”的恐惧和怀疑！他拼命想掌控一切，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个血淋淋的、不敢触碰的伤口！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射出巨大的、狂乱的阴影！他不再看地上的苏念一眼，仿佛她己经不存在。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怒火，都聚焦在了手中那本染血的日记和他脑海中那个威严而模糊的父亲身影上！

“张谦！” 凌逸尘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刮来的寒风，嘶哑、冰冷，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封锁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出！调派最可靠的人手，24小时看守苏慧！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来！也不准飞出去！”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地上意识模糊的苏念，补充道，“给她处理伤口！别让她死了！她还有用！”

“是！凌总！” 张特助被凌逸尘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震慑，立刻肃声应道，不敢有丝毫迟疑。他迅速拿出手机开始部署。

凌逸尘不再停留。他紧紧攥着那本如同烫手山芋又如同救命稻草的日记本，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急于寻找猎物的受伤雄狮，带着一身毁灭性的低气压，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沉重的病房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淹没在窗外狂暴的雨声中！

病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窗外愈发猛烈的暴雨，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张特助看着凌逸尘消失的方向，又看向瘫坐在地上、脸颊红肿、嘴角带血、眼神涣散的苏念，再看向病床上依旧沉睡的苏慧，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凝重。他知道，天……要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到苏念身边蹲下，动作尽量放轻：“苏小姐？苏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念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仿佛灵魂己经飘远。脸颊上的红肿触目惊心，嘴角的血迹己经有些凝固。

张特助眉头紧锁，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康和内部的紧急呼叫：“这里是VIP701！立刻派神经外科和创伤外科的医生过来！病人意识膜糊，面部外伤！快！”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小心地检查苏念的瞳孔和呼吸，确认没有更严重的颅脑损伤迹象。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名穿着白大褂、神色紧张的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看到病房内的景象（破碎的杯子、水渍、瘫坐在地脸颊受伤的苏念）都吃了一惊。

“快！检查病人！头部、颈部、意识状态！” 为首的医生立刻指挥。

苏念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移动担架床。在医生进行检查时，她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她仿佛看到了凌逸尘那失控暴怒的脸，看到了日记本上凌霜华绝望的字迹，看到了母亲昏迷的侧脸……巨大的痛苦、屈辱、恐惧和那被强行撕开的黑暗真相，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她残存的意识拖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她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这座冰冷的城市，仿佛要洗净所有的罪恶和秘密。病房内，医生们紧张地忙碌着。张特助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看着昏迷的苏念和病床上的苏慧，再想到拿着日记本如同索命阎罗般离去的凌逸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己经由这一记失控的耳光，彻底引爆了。而风暴的中心，无人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