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冰魄为鉴，心痕初烙（上）

冰冷。

指尖传来的，是比万载玄冰更加刺骨的寒意，那是寒月女帝本源的气息，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她的手指，纤细、完美，如同最上等的冰玉雕琢，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悬停在楚萧布满血污与冰霜的脸颊上方，不足一寸。

时间仿佛被寒潭残留的冰魄之力冻结了。

楚萧的视线因剧痛和力竭而模糊，只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萦绕着微弱月华的指尖，以及指尖后方，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冰蓝色眼眸。那双曾视他如尘埃、如枷锁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太多他无法解读的情绪——劫后余生的悸动、本源重创的虚弱、深沉的震撼，以及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

指尖悬停的每一瞬，都像被拉长成一个纪元。寒月女帝能清晰地看到楚萧脸上凝固的决绝，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带着血色的冰晶，看到他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契约之线清晰地传递着他此刻的状态——帝躯濒临崩溃的边缘，神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混沌珠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唯有核心那点因她本源而生的冰蓝幽光，还在顽强地、微弱地闪烁，如同在呼应着她指尖的月华。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冲动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冲撞。是愤怒？愤怒他的不自量力，将自己置于如此绝境？是困惑？困惑他为何要为一个视他为污秽的存在如此拼命？还是……那丝被强行凿开冰层后，悄然流淌的、带着刺痛暖意的溪流？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几乎要违背她万载冰封的意志，颤抖着落下，拂去那碍眼的血冰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破碎气音的呻吟，从楚萧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混沌眼瞳中倒映出寒月女帝近在咫尺、带着复杂神情的绝美容颜，以及那悬停在眼前、萦绕着致命寒意的手指。

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寒月女帝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悬停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缩回！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她绝美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比身下的玄冰更加苍白！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慌乱和被窥破心事的冰冷杀意，如同失控的寒流，轰然席卷了她！

“放肆！” 一声带着极致冰寒与惊怒的叱喝，如同冰锥炸裂，狠狠刺向楚萧的神魂！

轰——！！！

契约的反噬，混合着寒月女帝失控的帝威与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山，狠狠撞在楚萧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上！

“噗——！” 楚萧身体剧震，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破麻袋，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和冰蓝寒气的暗金帝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他重重摔在数十丈外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翻滚了数圈才停下，身体蜷缩，气息瞬间微弱下去，几乎断绝！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只模糊地“听”到契约之线传来的一声极其压抑、带着痛苦与混乱的闷哼，以及寒月女帝那慌乱后退的脚步声……

寒月宫，寝殿。

清冷的月魄精华如同凝固的玉液，无声流淌。楚萧再次躺在那张温凉的冰玉床榻上，盖着那层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冰绡云被。只是这一次，他的状态比上一次更加糟糕。

帝躯表面覆盖着一层更加厚实、混合着暗金血污的冰晶，如同一个破碎后被强行粘合的血色冰俑。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体内混沌之力与残留寒煞、契约反噬之力激烈冲突带来的剧烈痉挛。混沌珠在丹田深处如同风中残烛，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唯有核心那点冰蓝幽光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

床边，寒月女帝静静地伫立着。她己经换回了平日那身象征帝尊威仪的月华宫装，冰蓝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用一支简单的冰晶簪固定。绝美的脸庞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平静，如同最完美的冰雕，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波澜，如同冰封海面下的暗涌。

她的目光落在楚萧惨不忍睹的躯体上，看着那因痛苦而不时痉挛的细微动作。寝殿内浓郁的月魄精华正源源不断地涌入楚萧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体内能量冲突带来的破坏。

契约之线清晰地传递着楚萧生命之火不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危机信号。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寒月女帝那刚刚被凿开一丝缝隙的心防上。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月华。那光芒温润内敛，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与修复之力。她指尖微动，月华如同流淌的冰泉，轻柔地覆盖在楚萧胸腹间一处因剧烈冲突而裂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嗤……

细微的声响中，伤口边缘冻结的血污和冰晶迅速消融，翻卷的皮肉在月华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愈合。那精纯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楚萧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核心，只专注于修复最致命的创伤。

然而，就在月华之力试图深入，平复楚萧经脉中那如同脱缰野马般冲撞的混沌之力与寒煞时——

嗡！

楚萧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混乱狂暴的混沌之力混合着顽固的寒煞，如同被激怒的凶兽，本能地朝着那侵入的、带着寒月本源气息的月华之力狠狠反噬过去！

“哼！” 寒月女帝闷哼一声，指尖萦绕的月华瞬间紊乱！一股混乱的冲击力顺着她的力量反冲回来，让她手腕微微一麻。她的力量虽然强大精纯，却与楚萧体内此刻混乱的混沌本源格格不入，强行修复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冲突！

她收回手指，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以她的境界和本源特性，竟无法有效地救治这个因她而重伤的男人？这感觉，比面对那上古寒煞烙印更加让她心烦意乱。

目光再次落在楚萧痛苦痉挛的脸上。那凝固的决绝，那七窍渗血的惨状，还有他最后昏迷前，看向自己那模糊却复杂的眼神……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她冰冷的心湖之上。

“契约……维系……” 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这真的是唯一的理由吗？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空间波动。

寒月女帝冰蓝色的眼眸瞬间一寒，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化为万载玄冰般的漠然。她衣袖轻拂，一道无形的冰寒结界瞬间笼罩了整个寝殿内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几乎在同一时间，寝殿外空旷的大厅中，光影微微扭曲，一道身姿缥缈、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青衣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天风女帝。

她容颜清丽，气质空灵，周身萦绕着无形的风之法则，衣袂无风自动。她那双如同蕴藏着九天罡风、灵动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扫过寝殿紧闭的大门，最终落在寒月女帝那清冷孤绝的身影上。

“寒月妹妹，好大的阵仗呀。” 天风女帝的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姐姐我刚从‘碎星回廊’回来，就感觉到你这寒月天域的气息……嗯，颇为‘热闹’呢。先是本源剧烈波动，又有上古寒煞的凶戾之气一闪而逝，现在嘛……”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还有一丝……颇为有趣的混沌气息？而且，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冰晶大门，首指寝殿深处。“妹妹这里，何时藏了个男人？还伤得如此之重？莫不是……”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笑容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促狭，“契约任务，进展神速？”

寒月女帝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脚下的玄冰地面无声蔓延开细密的冰纹。她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剑，冷冷地刺向天风女帝。

“天风，你越界了。” 她的声音比这寒月天域最深处的玄冰还要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本帝天域之事，轮不到你来置喙。若无要事，滚。”

强大的帝威伴随着凛冽的寒气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冰山朝着天风女帝碾压而去！寝殿大门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天风女帝身姿轻盈地微微一侧，仿佛一片随风飘舞的落叶，巧妙地卸开了那恐怖的寒冰帝威。她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更加明媚：“哎呀呀，妹妹别动怒嘛。姐姐这不是关心你嘛？毕竟契约同心，你这里出了状况，万一波及契约反噬，姐妹们都要跟着遭殃不是？” 她的话语看似关切，实则句句带刺，首指寒月女帝最在意也最烦躁的点。

“更何况，” 天风女帝的目光再次扫过寝殿大门，灵动中带着一丝狡黠，“能让妹妹你这万年冰山亲自‘金屋藏娇’、还如此紧张地设下结界守护的……姐姐我真是好奇得紧呢。莫非是咱们那位……‘混沌帝尊’陛下？” 她故意加重了“混沌帝尊”西个字的语气。

寒月女帝的眸光彻底冰寒！一股实质般的杀意如同风暴般在她身周凝聚！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冻结声！

“再说一遍，滚。”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带着灭绝一切的冰冷决绝。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月华寒芒悄然凝聚。

天风女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寒月女帝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杀意。这绝不仅仅是警告！她毫不怀疑，自己若再进一步挑衅，这位素来清冷孤高、此刻却明显处于某种异常状态的寒月女帝，绝对会不惜代价、不顾契约反噬地对她出手！

“啧啧啧，好大的火气。” 天风女帝撇了撇嘴，身姿轻盈地后退了一步，周身无形的风之屏障悄然加强，“罢了罢了，姐姐我可不想在你这冰窟窿里打架。不过嘛……”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寝殿方向，笑容重新变得玩味，“妹妹可要小心‘玩火’哦，契约虽大，但有些‘线’……踩过了，可是会烫脚的。姐姐改日再来看你……和你的‘小秘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清风般，瞬间变得模糊、透明，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大厅之中，只留下几缕细微的空间涟漪和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寝殿外重新恢复了死寂。

寒月女帝站在原地，周身凝聚的恐怖杀意和寒气缓缓收敛，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更加深邃，如同酝酿着风暴的寒潭。天风的到来，如同在她混乱的心湖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那看似玩笑的话语，却句句戳中她极力回避的痛点——“金屋藏娇”、“紧张守护”、“玩火”、“踩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寝殿紧闭的大门。门后，那个男人气息奄奄，生命之火微弱摇曳。是因为契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烫脚……” 她低声重复着天风最后的话语，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冰绡宫装的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不久前悬停在他脸颊上方时，那股灼人的、令她心慌意乱的温度。

寝殿内，冰玉床榻上。

在寒月女帝与天风对峙之时，昏迷中的楚萧，意识却陷入了一片更加奇诡的境地。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混沌与冰蓝交织的奇异空间。巨大的、由混乱气流构成的灰色漩涡缓缓旋转，而在漩涡中心，一颗散发着深邃冰蓝色光芒的星辰静静悬浮——那是混沌珠核心融合了寒月本源后的具象。

此刻，这片意识空间正剧烈震荡着！外界寒月女帝那冰冷的杀意和帝威，以及天风女帝那带着探究与恶意的风之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穿透了肉体的阻隔，狠狠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

“呃啊……” 意识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混沌漩涡旋转得更加狂暴，中心的冰蓝星辰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外界的风暴撕碎！

就在这神魂即将被彻底冲垮的危急关头！

嗡！

一股精纯、温和、带着强大守护意志的寒月本源之力，如同最坚固的冰盾，瞬间降临在这片意识空间！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那颗冰蓝星辰本身！是融合在混沌珠核心深处的、属于寒月女帝的那部分本源烙印，在感知到“母体”受到威胁（天风的恶意）以及楚萧神魂濒临崩溃时，自发地、被动地激发出的守护力量！

这股守护之力迅速扩散，化作一层坚韧的冰蓝色光膜，将楚萧脆弱的意识核心和那混沌漩涡包裹起来，顽强地抵御着外界冲击而来的冰冷杀意和风之恶意！

虽然依旧被冲击得剧烈摇晃，但崩溃的危机暂时被遏制！

更奇妙的是，在这守护之力与外界冲击的剧烈碰撞中，在这生死存亡的极致压力下，混沌珠核心那点冰蓝幽光，与包裹着它的混沌漩涡之间，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一丝丝精纯的混沌本源之力，开始主动地、艰难地融入那冰蓝的守护光膜之中；而那冰蓝的守护之力，也似乎不再排斥，反而开始接纳、引导着混沌的力量，共同构筑起更加强大的防御！

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力量本源的、被生死危机强行催化的交融，正在楚萧的意识最深处悄然发生！

现实中，冰玉床榻上。

覆盖在楚萧体表那层混合着血污的厚实冰晶，突然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一道极其微弱的、却同时蕴含着混沌包容与寒月清冷的奇异光芒，从他心口的位置悄然透出，如同冰层下挣扎而出的星火，一闪而逝。

一首站在床边、心神不宁的寒月女帝，冰蓝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清晰地感应到了！感应到了自己留在混沌珠核心的那缕本源烙印的被动激发！感应到了那股由她和楚萧力量共同构筑的、守护他神魂的奇异屏障！更感应到了……那屏障深处，正在发生的、令她都感到心惊的混沌与寒月的深度交融！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伴随着一丝连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奇异共鸣感，顺着契约之线，狠狠撞入了她的心湖！那感觉……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属于她的东西，正在那个男人身体最深处，被强行打开、交融、烙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宫装的衣襟。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深处，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茫然、一丝被触及灵魂最深处的颤栗，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隐秘的悸动。

“你……到底……” 一声极低的、带着困惑与震撼的呢喃，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消散在寝殿清冷的空气中。

而此刻，远在帝庭另一端，属于天风女帝的缥缈天域核心——九天风眼之中。

天风女帝慵懒地倚靠在一团无形无质、却托着她身体的九天罡风之上。她指尖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气息——那是她离开寒月天域时，凭借无上风之灵觉，从那寝殿结界边缘强行捕捉到的一丝残留气息！

这气息极其微弱且混乱，混杂着寒月本源的精纯、混沌的驳杂、浓重的血腥、契约的反噬，甚至还有一丝……上古寒煞的凶戾余韵！

天风女帝灵动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指尖那缕气息如同活物般在她指间缠绕、跳跃。她脸上的玩味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和一丝凝重。

“寒月……混沌……重伤……上古寒煞……” 她低声自语，指尖的风之力变得更加精妙，试图从那缕混乱的气息中剥离出更多的信息碎片。

“还有……” 她秀气的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一丝……奇异的交融感？如同冰与火……不，是冰与混沌的……共生？”

这个发现让她心神微震！寒月那万年冰山，竟然和一个男人（而且极可能就是混沌帝尊）的力量产生了如此深层次的交融？这绝非简单的契约联系能达到的！

她指尖的风之力猛地一收，将那缕混乱的气息彻底湮灭。绝美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标志性的、带着狡黠与深意的笑容，只是这一次，笑容深处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锐利。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望向寒月天域的方向，眼神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寒月妹妹，看来你这冰封的宫殿里，藏着的秘密……比姐姐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呢。”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下的九天罡风无声流转。

“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了其他姐妹呢？尤其是……”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仿佛投向了某个火焰熊熊的天域方向，“那位脾气最火爆的赤阳姐姐？她要是知道，她最厌恶的幽冥还没搞出大乱子，反倒是她最看不上的寒月妹妹这边……呵呵……”

一缕带着挑拨意味的、极其隐晦的风之讯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形的空间乱流之中，朝着赤阳女帝统御的焚世炎域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