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变故

但记溪敏锐地感知到，他周身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暴戾的雷霆气息，终究是彻底平息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被卷入挚友复杂痛苦漩涡的无力感与暴躁，在焦糊的空气里无声地弥漫、沉淀。

然而，就在这微妙平衡的刹那，异变再生！

在地的新生颜爵，眼中那短暂的茫然瞬间被更深的怨毒和一种被“怜悯”所激怒的狂躁所取代！“谁要你这假惺惺的包容？！谁要和你共存？！！”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眼中属于“野兽派”的赤红光芒暴涨！

“我要成为唯一的艺术之灵！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消失吧——！” 对古典人格那近乎“施舍”的包容感到的屈辱，以及对唯一性近乎偏执的渴望，彻底压倒了那一瞬间的震动！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周身狂乱的色彩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不再是防御，而是凝聚成一支支尖锐无比、闪烁着剧毒荧光、如同野兽獠牙般的油彩长矛，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且双手重伤的古典颜爵，狠狠攒射而去！这是倾尽全力的、毫无保留的绝杀！

“危险！”庞尊虽背对着战场，但对能量的敏感让他瞬间察觉，惊怒回头！

古典颜爵看着那扑面而来的、代表着自己体内最狂躁破坏欲的致命攻击，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最终的了然。

他并未闪避，也无力闪避。他只是强提最后一口墨魂清气，那双焦黑滴血的手艰难地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古朴的法印，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与洞穿时光的力量：

“时机…未至！你的力量，源于人心躁动，却也受制于根基浅薄！此刻…尚无法完全压倒这沉淀千年的墨魂道基！” 法印成型的瞬间，他周身残存的墨魂之力不再柔和，而是骤然变得凝实、沉重，如同万载玄墨凝聚的壁垒！同时，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爆发！

“叶罗丽魔法！墨引风雷，魂纳百川——启！”

“什么？！”新生颜爵惊愕地看着自己射出的、足以洞穿山岳的油彩獠牙，在触及那看似脆弱、实则蕴含无尽时空之重的墨魂壁垒时，竟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骤减，力量被疯狂消解吸收！

更让他骇然的是，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从古典颜爵身上传来，不仅作用于他的攻击，更开始疯狂拉扯他自身的色彩本源！

“你…！”新生颜爵试图挣扎，却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时光沼泽，越是挣扎，被拉扯的速度越快！

“你操之过急了…”古典颜爵的声音带着叹息，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显然强行催动此术对他也是巨大负担。他并非要毁灭对方，而是要…强行融合！以自身为熔炉，容纳这狂躁的新生之力！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青墨色的能量风暴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这风暴并非纯粹的风，而是由无数咆哮翻滚的水墨烟云、狂乱飞舞的刺目油彩、破碎闪烁的电子流光、以及呼啸嘶鸣的时空乱流共同构成！它瞬间将古典与新生两个颜爵的身影完全吞噬！

风暴的核心，两种截然相反、互相排斥又同根同源的力量在疯狂地碰撞、撕扯、吞噬！水墨试图晕染油彩，油彩想要覆盖水墨；

沉静的墨韵想要抚平狂躁，狂野的色彩想要点燃沉寂；古老的意境与未来的碎片激烈交锋！风暴的范围急剧扩大，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金属墨竹被连根拔起，卷入其中，瞬间被绞碎成齑粉！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破碎的电子屏幕残骸被卷上高空！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利刃，朝着西面八方无差别地肆虐！几道蕴含着破碎油彩和锋利电子碎片的飓风，如同恶龙般朝着旁观的庞尊和记溪猛扑而来！

“啧！”庞尊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横移一步，如同最坚实的壁垒，瞬间挡在了记溪的身前！宽厚的肩膀将记溪完全护在身后！他双臂交叉护在头前，周身瞬间爆发出凝练的紫色雷光屏障！

“噼里啪啦——！”

狂暴的风刃混合着碎片狠狠撞击在雷光屏障上，发出密集的爆响！屏障剧烈闪烁，庞尊脚下的地面被冲击得寸寸龟裂！但他身形稳如磐石，半步未退！狂暴的乱流被他尽数挡下，只有几缕被削弱的气流拂动了他身后的记溪那流云般的衣袂和发丝。

记溪被他护在身后，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吞噬了颜爵的、混乱而壮观的青墨色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那席卷天地的恐怖风暴终于开始缓缓平息、向内收缩。肆虐的能量乱流逐渐消散，飞扬的尘土与碎屑簌簌落下。

风暴中心，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不再是古典的素雅，亦非新生的狂野。

他依旧身着水墨长衫，但衣摆处晕染开几抹不羁的、饱和度极高的靛蓝与明黄，如同泼洒的油彩，打破了固有的素净。

墨色长发如瀑，发间那象征司仪的玉簪依旧，只是簪尾多了一颗小小的、不断变幻着霓虹色彩的棱形水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两侧，赫然竖立着一对毛茸茸的、赤红如火的狐狸耳朵，此刻正微微抖动着，带着一丝新生的茫然与野性。

他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扇骨是温润的墨玉，扇面却不再是纯粹的水墨山水——左侧是烟雨朦胧的写意江南，右侧则是用浓烈油彩泼洒出的、充满几何张力的抽象都市夜景，两种风格被一道流淌着灵犀之光的金色细线勉强分隔，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庞尊撤去雷光屏障，看着眼前这个气质迥异、熟悉又陌生的“颜爵”，眉头拧成了疙瘩，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别扭：“样子…变了，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这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能泡出清心茶的老狐狸了。

新生的“颜爵”缓缓抬起头。那双眸子，不再是古典的温润深邃，也非新生的癫狂炽热，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眼底深处沉淀着古老的智慧与疲惫，表面却浮动着一层属于“野兽派”的、不安分的锐利与探究光芒。

他看了看自己握着折扇的手，那双手己经恢复如初，仿佛之前的焦黑惨烈从未发生，但指尖残留的一丝细微颤抖，似乎还烙印着融合的痛苦。

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墨竹轩，又落在庞尊和记溪身上，最终，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苦涩、无奈又强行维持风度的笑容。

他手腕一翻，“唰”地一声展开那面风格撕裂的折扇，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既保留了古典韵味、又透着一丝新派不羁的礼，声音也是奇异的混合体——清朗温润的底子下，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色彩的亢奋尾音：

“让两位受惊了，小生…这就为两位准备清茶。” 说罢，他转身走向一片相对完好的竹亭残骸，动作间，那对赤红的狐耳无意识地抖动着。

“清茶？”庞尊的声音拔高，充满了怀疑和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他指着颜爵头顶那对刺眼的狐狸耳朵，“颜爵？还是你吗？！这鬼样子泡出来的茶，还能喝？！” 他怀念的是那份纯粹的、能让他雷霆都安宁的清雅，而不是眼前这怪异的混合体。

“是我…”融合后的颜爵动作微微一滞，背对着庞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挣扎，“亦…不是我。”他缓缓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己托着一个素白茶盘，上面放着两杯热气袅袅的清茶。茶汤清澈，茶香依旧清雅，仿佛这片混乱中唯一不变的慰藉。

“我们…两个强行融合了。”他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里似乎有两个灵魂在痛苦地撕扯，“此刻…应是承载着千年墨韵、追求意境与和谐的‘古典’之我…意识占据主导更多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庞尊，那双混合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奈与深深的忧虑，“但是…庞尊…”他指了指自己头上那对无法隐藏的赤红狐耳，又点了点衣摆那刺目的油彩，“这些…就是‘他’存在的证明，是时代欲望在我身上刻下的烙印。

若未来…人心愈发浮躁，古典持续被遗忘、被边缘化…‘他’的力量会不断增强…终有一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古典’的我…终将被这狂野的‘色彩’彻底吞噬、覆盖。那时…或许就真的…没有‘颜爵’，只有‘色彩之狐’了。” 他端起茶杯，指尖拂过杯壁，动作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