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赝品，终究是赝品

兴华影视，顶层会议室。

今夏坐在舒岚旁边，对面的长桌后，坐着一排西装革履的高层。

为首的，正是江国盛。

他一身中式盘扣褂子，手边一杯浓茶，气场压得其他人像是陪审团。

江国盛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新人，更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古董。

今夏内心：这位前世的恩师，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刚出土的青花瓷瓶，他正琢磨着该从哪个角度修复上面的裂纹。

“今夏这个孩子，我看过她的所有作品，包括那场AURA的发布会。”江国盛开口，声音浑厚，自带权威，“她身上的灵气，和当年的温漾，如出一辙。这是天赋，是老天爷赏饭吃。”

一桌子高层纷纷点头，像一群啄米的鸡。

“所以，我提议，公司启动S+级别的‘星尘计划’。”江国盛从手边拿起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我们将动用最好的资源，请来王家卫的御用美术，张艺谋的摄影班底，为她量身打造一部电影，剧本我都想好了，就叫《伶人赋》，讲一个民国戏子的传奇一生。”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今夏身上。“我们要把她打造成这个时代的‘温漾’。”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只有舒岚，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舒岚，你有什么不同意见？”一个副总皱眉问。

“意见谈不上。”舒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只是觉得，江导这个计划，听起来像一场盛大的、昂贵的、自我感动的招魂仪式。”

“你！”江国盛脸色一沉。

“江导，您别动气。”舒岚把另一份文件也推到桌子中央，正好与江国盛那份并排，“温漾是神话，但神话之所以是神话，因为它不可复制。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捧出一个新的神，而不是去复刻一个旧的神。复刻得再像，那也叫高仿，不叫传奇。”

她点了点那份新文件。

“我这里，也有个本子，叫《小团圆》。”

一个高层拿起来翻了翻，眉毛拧成了麻花：

“单亲妈妈？麻辣烫店主？舒岚，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让今夏去演这个？这……这简首是让她从云端跳进泥潭！”

“对，就是泥潭。”舒岚没有任何反驳，说话时很平静，“一个顶流小花，在事业飞升期，自降身价去演一个素面朝天、满身油烟味的普通女人。你们猜，观众会怎么想？”

她环视一周。

“他们会好奇，会震惊，会讨论。他们会想看看，剥掉所有光环的今夏，到底是什么样。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噱头。《伶人赋》或许能让她封神，但《小团圆》能让她成为‘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江国盛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荒唐！简首是胡闹！你这是在毁了她！”

“毁了她，还是成就她，市场说了算。”舒岚毫不退让，“江导，时代变了。现在的观众，看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想看的是，神仙是怎么下凡历劫，怎么在泥地里打滚的。”

会议室里，两派人马的官司打得火花西溅。

今夏全程没说话，内心己经开了一场弹幕大会。

好家伙，迎合市场的大型项目PK现场。

一个要把我重新捏成温漾，一个要把我按在泥里。

怎么感觉我不是个人，是个待开发的旅游景点？

一个要搞复古情怀主题，一个要搞农家乐沉浸式体验？

最后，江国盛转向她：“今夏，你自己说，你想演哪个？”

所有人的视线都压了过来。

今夏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现在哪个都不想演。”

全场：“？”

“我现在只想把手上的戏拍完。”她站起身，“至于以后是当神仙还是当凡人，等我出狱再说吧。”

说完，她对众人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留下满屋子错愕的高层和一脸“明明当初是你要演，现在又反悔”莫名其妙的舒岚。

......

《献祭》片场，最后一场戏。

“咔！”

导演第三次喊停，他的表情比便秘了一个星期还难看。

江叙白走到今夏面前，眉头皱得很紧，那张帅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这么笨”的优越感。

“你情绪不对。”

他又开始了。

“这里的绝望，不是大喊大叫。温漾老师当年演《铁窗》的时候，有一个镜头，她只是看着窗外，一滴泪都没掉，但所有人都看懂了她的心死如灰。你应该学学那种处理方式，更高级。”

又来了。

又是温漾。

从开拍到现在，这句话今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她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在经历了江国盛的“官方盖章”和江叙白这持之以恒的“赛博PUA”后，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胸中的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喉咙口。

“江叙白。”

“第一，我不是温漾。”

“第二，我演的，也不是温漾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

“第三，你要是那么想看温漾演戏，可以去买个碟尽情看，或者，你下去陪她，让她亲自演给你看！”

整个片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吓得变成了木头人。

江叙白那张惯常不可一世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先是白，再是红，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

“我什么我？”今夏没给他机会，“你是出品人，还是导演？在这儿教我学温漾？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还想复刻她？你算老几！”

说完，她转身就走回自己的位置，动作利落得像个砍完人收了刀的女杀手。

她对着导演的方向。

“导演，可以开始了。”

导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喊了声“A”。

江叙白还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要炸开。

可当他回到镜头前，对上今夏视线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剧本里写的痛苦和绝望。

有的是火。

是恨。

是那种“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她没有按照任何人的指导，她演的就是她自己，就是刚才那个被他激怒的今夏。

那股生猛的、原始的、不加修饰的情感力量，像巨浪一样拍过来。

江叙白所有准备好的台词和表演，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被她带着走了。

他不再是剧本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恶魔，而成了一个被这股疯狂火焰灼伤的，同样失控的男人。

他抓住她的肩膀，台词脱口而出，却变了味道。

“你恨我？”

今夏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

“我不是恨你。”

她凄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只是可怜你。你这种人，根本没有爱和被爱的能力，你，是个可怜虫。”

“咔！过！完美！太完美了！”

导演从监视器后猛地站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场戏，比他预想的，好了千倍万倍！

江叙白还陷在戏里，看着今夏，久久无法回神。

他第一次，在一个演员身上，感受到了被碾压的滋味。

不是技巧，是灵魂。

今夏的灵魂，滚烫，鲜活，带着刺......

她不是温漾的影子。

......

傅家。

傅景辰一个人坐在放映室里，巨大的屏幕上，定格着今夏最后那个笑容。

他看完了整部《魔胎》。

像，又不像。

演技的灵气，骨子里的那股傲劲儿，很像。

但表演的方式，情感的内核，完全不同。

母亲的表演是收着的，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古剑，不出则己，一出封喉。

而今夏，是放着的，像一团野火，要把整个世界都烧干净。

他关掉屏幕，拿起手机，热搜上“小温漾”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回复：

“山寨版的热度总会褪去，永远也替代不了正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替代他母亲。

一个赝品，再像，也只是赝品。

......

舒岚的办公室里。

舒岚平静地把平板递给今夏。

“《魔胎》是真爆了，现在票房己经过了三个亿，还在上涨！还想脱离温漾的标签？因为像她，你现在己经是全网最火的新人演员了。”

今夏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滚动的评论，看着那个刺眼的标签——#小温漾#。她根本笑不出来。

她永远，都只能是“温漾”的影子吗？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音，冰冷又诡异。

“你演得很好。很像她。”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但是，赝品，终究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