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矿场

帝国的边境地带，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矿石粉尘混合的粗粝气息。莉莉丝·深渊之裔·诺瓦轻盈地落在矿场外围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后，巨大的蝠翼在她背后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她整理了一下簇新的哥特裙摆，确保没有沾染上尘土，银色的双马尾在干燥的风中纹丝不乱。她正准备若无其事地混入矿场边缘那个灰扑扑的小镇，一道刺目的金光便拦在了她的面前。

“诶？你是……”

一个身材魁梧、全身包裹在锃亮金色板甲中的男子，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挡住了去路。阳光照射在甲胄上，反射出耀眼的、近乎灼人的光芒。他站姿雄壮，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按在背后那柄造型独特的长剑剑柄上。那剑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仿佛蕴含星辰光辉的蓝宝石，剑鞘也雕刻着繁复的圣光符文，一看便知非凡品。

金甲男子低头，头盔缝隙中透出的锐利目光扫过眼前这个穿着考究却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小女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很快，这疑惑就被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取代。

“哦！你终于来了！”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确认感，猛地拔出背后那柄造型独特的宝剑。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光，被他高高举起，首指苍穹，仿佛在向某种无形的存在致敬。“我就是天使亲自任命的勇者！前些日子，神圣的启示如同甘霖般降临于我的梦境，告诉我将有只有我才能肩负的伟大使命降临！虽然……”他那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到莉莉丝那纤细的身形和幼嫩的脸庞上，头盔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我实在看不出你这个小不点儿能帮上什么忙，但既然是天使大人指引你前来，那想必自有深意！”

他“锵”地一声将宝剑插回背后华丽的剑鞘，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舞台表演般的夸张气势。“跟我走吧！时间紧迫，正义的审判不容耽搁！”说完，他不再看莉莉丝，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迈开大步就朝着矿场中心的方向走去，沉重的金属战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莉莉丝紫水晶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果然如此”的了然光芒，但表面上，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符合她外表的、带着些许怯懦和好奇的表情。她迈开小短腿，快步跟了上去，崭新的哥特小皮鞋在尘土路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努力跟上勇者那大跨步的节奏。

她一边小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

这个依附于矿场的小镇，只能用“凋敝”来形容。低矮的土坯房屋歪歪斜斜，窗户大多用破布或木板遮挡。街道上行人稀少，仅有的几个镇民——多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脸上都刻满了深深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除了尘土，还弥漫着一种沉重的绝望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矿洞入口处。那里排着长长的、沉默的队伍，几乎清一色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的皮肤上沾满黑灰，神情呆滞，低着头，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缓慢地挪向那如同巨兽张口的黝黑矿洞。队伍两旁，是穿着帝国制式皮甲、手持长鞭的士兵。他们神情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厌倦的凶戾，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队伍，手中的鞭子不时在空中甩出“啪啪”的脆响，如同悬在矿工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任何一点迟疑或脚步不稳，都可能招致无情的鞭挞。

矿洞附近，随意堆积着大量未经处理的矿石。这些矿石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凝固夜空的深蓝色，表面并非普通岩石的粗糙，而是异常光滑，如同被打磨过。最奇特的是，在阳光的照射下，矿石内部似乎有无数细碎的、银白色的光点在缓缓流动、闪烁，如同将整片璀璨的星河封印其中，散发着一种梦幻而神秘的光晕。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它们蕴含的非凡价值和不凡来历。莉莉丝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星泪矿”——被世人誉为天堂赐予凡间、象征着神圣恩泽的无价瑰宝。

“所以……”莉莉丝适时地开口，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天真，紫眸望向身旁高大的勇者，里面充满了“困惑”和“同情”，“……天使大人说的要处理的‘虫豸’，就是这些……这些欺负大家的帝国坏士兵吗？”她的小手指了指那些拿着鞭子、凶神恶煞的士兵，语气里充满了符合她外表年龄的义愤填膺，“他们看起来真的好凶，好可怕！确实……确实很像天使大人说的‘虫豸’呢！”她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些真正小女孩的说话方式和词汇。

金甲勇者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头盔下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几分赞许（或者说，对“孺子可教”的满意）。他侧过头，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鼓励：“哦？看来你年纪虽小，眼力倒是不错！也懂得分辨善恶！很好，有点东西！”他似乎更确信了莉莉丝是天使派来的“特殊助手”，虽然看起来不中用，但至少立场正确。

“没错！就是这些披着人皮的蠹虫！他们依附在帝国的身躯上，吸食着百姓的血汗，亵渎着神圣的星泪恩泽！”勇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正义的激情，仿佛在进行战前演说。“正义之剑己饥渴难耐！咱们这就进去，向他们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他猛地加快了脚步，如同一辆启动的黄金战车，气势汹汹地朝着矿场入口处那几名正不耐烦地甩着鞭子、驱赶矿工队伍的帝国士兵冲了过去。

“诶？等等我！”莉莉丝惊呼一声（当然也是演的），连忙迈开小腿，小跑着努力跟上那金光闪闪、一往无前的背影。银色的双马尾在她脑后跳跃，崭新的哥特裙摆随着奔跑微微扬起，像一只被卷入风暴的、精致而脆弱的黑蝴蝶。她紫水晶般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平静，如同在观察一场即将上演的、与自己无关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