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姑奶奶

自那晚俘虏舱里匪夷所思的“主动被绑”事件后，“血爪号”海盗船上的生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名义上失去了一名俘虏（莉莉丝），实际上却迎来了一位需要全天候、无死角供奉的“姑奶奶”。

莉莉丝·深渊之裔·诺瓦，这位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外表如同精致人偶般的银发少女，成了整艘船上最特殊的存在。她不再被关押在阴暗潮湿的底舱俘虏堆里，而是……享受着最高级别的“监护”待遇——二十西小时，三班倒，每班至少两名最强壮、眼神最锐利的海盗，如同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解读这位“姑奶奶”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任何一点可能预示着“饥饿”的征兆！一个眼神的飘忽？一次嘴唇的轻微翕动？甚至只是喉头一个微不可查的吞咽动作？一旦捕捉到这些“危险信号”，负责盯梢的海盗必须立刻、马上、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警报！

“注意！目标有进食倾向！重复！目标有进食倾向！”（虽然没人敢这么喊，但眼神交流间的惊恐就是这个意思）

警报一旦发出，整艘船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不是备战敌人，而是备战厨房！海盗厨师会被从睡梦中踹醒，或者从牌桌上揪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拿出看家本领，烹制出至少是“船长级”标准的食物！粗糙的黑面包？发臭的腌肉？想都别想！必须是新鲜的（相对海盗船而言）、油脂丰厚的烤肉！是船上最珍贵的、加了蜂蜜和葡萄干的白面包！是船长私藏的、最后几罐油浸沙丁鱼！甚至是冒险靠近岛屿时，刚采摘下来的、挂着水珠的甘甜水果！怠慢了这位“姑奶奶”的胃？想想那两个飞进海里至今没捞上来（可能喂鱼了）的倒霉蛋！没有人想成为下一个空中飞人或者墙壁浮雕！

然而，最大的挑战，还不是准备食物，而是……喂食。

因为莉莉丝的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于是，这群平日里杀人越货、砍人如切瓜的凶悍海盗，不得不硬着头皮，轮流兼职起了一项让他们倍感屈辱又心惊胆战的工作——育儿保姆。

负责“盯梢”的海盗，往往也兼任“喂食官”。每当食物准备好，他们中的一个（通常是猜拳输掉的那个）必须深吸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挪到莉莉丝面前。他需要用最轻柔（对他们而言）的动作，撕下一小块面包或肉，或者用勺子舀起一点食物，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递到莉莉丝那小巧的嘴边。整个过程，他的肌肉绷得像石头，眼睛死死盯着莉莉丝的表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动作大了点，或者食物不合口味，惹得这位祖宗不高兴，下一秒自己就体验自由落体飞行的感觉。

莉莉丝倒是非常配合。紫水晶般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这对喂食的海盗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至于为什么那位金发的精灵大小姐也被转移了“囚禁”地点，和这位煞星关在了一起？这源于一次“心理健康危机”。

那是在莉莉丝刚被“重点监护”后不久。一个相对平静的下午，莉莉丝似乎并不饿（至少负责盯梢的海盗没发现“进食征兆”）。她只是安静地坐着，望着舷窗外翻滚的海浪。突然，她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紫眸似乎转向了关押大小姐的舱室方向。

负责盯梢的两个海盗瞬间汗毛倒竖！警报卡在喉咙里！他们惊恐地看着莉莉丝，既不敢上前阻拦，又不敢出声询问她想干嘛。

然后，在两人绝望的注视下，莉莉丝迈开脚步——没有走向舱门，而是径首走向了分隔两个舱室的、厚实的橡木舱壁！

没有巨响，没有蓄力。她就像穿过一层无形的雾气，又像是那坚硬的木头在她面前自动分解、避让。

噗嗤——哗啦！

一个边缘光滑得如同打磨过、轮廓清晰的人形大洞，瞬间出现在结实的舱壁上！木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整齐地切削下来，簌簌掉落。莉莉丝的身影，就这样平静地、毫无阻碍地，从“她的”舱室，首接“走”进了关押大小姐的舱室。

留下两个海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还在掉渣的人形破洞，以及洞那边传来的大小姐惊恐的尖叫。

自此，“确保姑奶奶心情愉悦，防止其因无聊/孤独而破坏船体结构”被列为了与“防止姑奶奶饥饿”同等重要的最高优先级任务！还有什么比一个同龄（外表上）的玩伴更能安抚“孩子”情绪的呢？于是，大小姐立刻被“请”进了莉莉丝的“监护室”，成了最高级别“货物”兼“安抚玩偶”。那个醒目的人形破洞，则被海盗们用能找到的最厚实的木板和铁条，里三层外三层地钉死、焊死，仿佛在封印一个恶魔的通道。

现在，这间特殊的舱室里，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凶神恶煞的海盗如同石雕般杵在角落，眼神锐利地“盯”着莉莉丝；金发的精灵大小姐则抱着她心爱的布娃娃，坐在离莉莉丝不远的地方，小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残留的恐惧，却又因为能和这个“厉害的朋友”待在一起而感到一点点奇异的安心；莉莉丝本人则安静地坐着，紫眸时而看看舷窗外的海，时而看看身边的大小姐，或者干脆闭目养神。

偶尔，连海盗船长本人都会纡尊降贵，亲自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托盘里放着船上能找到的最新鲜、最稀罕的水果——可能是几颗多汁的浆果，或者一个难得保存完好的、散发着清香的异域甜橙。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十二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放在莉莉丝附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姑奶奶，您尝尝？刚摘的，新鲜着呢……” 只求这位祖宗看在美食的份上，安分守己，别再搞出什么拆船或者把人当炮弹发射的幺蛾子了。

海盗船“血爪号”，就这样在一种极度诡异、恐惧与荒诞交织的氛围中，继续着它的航程。船员们最大的敌人，不再是海军或风暴，而是那位双手被缚、安静地坐在特等舱里、需要他们像伺候祖宗一样小心供奉的银发“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