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青天之名传千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黑风县的县衙广场前就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不是来闹事的，而是自发地带着香烛、果品，在张横头颅被斩下的地方，摆起了临时的祭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秀才，颤颤巍巍地捧着一块新制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西个大字——王公青天。

百姓们挨个上前，对着那块牌位，结结实实地磕头。

没有官府的组织，也没有豪绅的号召，这是一种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敬意。

王小二在客栈的二楼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他身后，那一百名钱大海所赠的亲兵，神情复杂。

他们中的许多人，手上都沾着无辜者的血。

他们第一次见到，杀人，也能换来万民的跪拜。

此事如同一阵风，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和江湖客，迅速吹出了黑风县。

三天后，在百里外的一处大镇茶楼里，一个说书先生将惊堂木猛地一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炭将军双目圆睁，舌战春雷，一声喝断：‘尔等鱼肉乡里，天理不容！’话音落，刀光起，一颗斗大的头颅冲天而去！”

“好！”满堂喝彩。

“这还不算完！”说书先生润了润嗓子，压低了声音，更添几分神秘，“要说这位王将军，那可是个奇人。

他对麾下弟兄，那叫一个好。

文能开仓发老婆，武能当街斩恶霸！跟着这样的将军，那才叫不枉此生！”

“发老婆？”

“当真？”

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流言，就这样被加工、被润色，变成了传奇。

王小二的“军功授妻制”，在这位说书先生的嘴里，从一个离经叛道的虎狼之策，变成了一种爱兵如子、体恤下属的仁义之举。

一个有血有肉，敢作敢为，既有霹雳手段，又有菩萨心肠的边镇猛将形象，在民间飞速流传开来。

这种声望，为王小二那些本不合规矩的行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柳如烟坐在马车里，听着丫鬟小环从外面打探来的消息，一张俏脸阴晴不定。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黑炭头了。

他做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可偏偏，他每次都能用最野蛮的方式，达到最精明的目的。

这个男人，就像一头冲进瓷器店的猛虎，你根本无法用世俗的规则去衡量他下一步会踩碎什么。

林婉儿倒是平静许多，她只是吩咐下人，将沿途采购的药材和布匹，分出一部分，赠予那些曾被张横欺压过的贫苦人家。

她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王小二那刚猛的声望，变得更加稳固。

声望带来了敬畏，也带来了麻烦。

接下来的路程，沿途的州县官吏，对王小二一行人的态度，变得极其古怪。

他们客气得过分，驿站早早备好了上房，粮草清水供应得比谁都快，生怕招待有半点不周。

但只要王小二的队伍一离开，城门便立刻紧闭，那样子，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更大的麻烦，来自一封快马加急的密信。

信是柳如烟递过来的。

“黑风县卫所那个指挥使，把你告了。”柳如烟收起了平日的玩闹，神情严肃，“一纸诉状，没走兵部，而是通过都察院的门路，首接递向了御前。

告你‘擅杀命官亲眷，干预地方军政，形同叛逆’。”

“我爹让我告诉你，这封折子，他会想办法在通政司那边压一压，但拖不了太久。

你得有心理准备。”

王小二接过信，看了一眼，便随手在烛火上点燃。

“知道了。”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柳如烟有些恼火。

“你就一点不急？”

“急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该来的，总会来。”

王小二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柳如烟胸口一闷。她恼的不是他的镇定，而是自己明明看透了其中的凶险，却完全跟不上他这头猛虎横冲首撞的步调，这种失控感让她莫名烦躁。

反倒是王小二的亲兵卫队，在经过黑风县一事后，整个队伍的气质都变了。

钱大海派来的那一百名亲兵，以其头领魏合为首，彻底被王小二的手段折服。

这天夜里，魏合独自一人来到王小二的帐前。

这个在边镇刀口舔血多年的汉子，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单膝跪地，抱拳捶胸。

“将军，从今往后，我等一百名弟兄的命，就是您的了。刀山火海，但凭驱使！”

他们从最初的监视者，变成了最忠诚的追随者。

王小二亲自将他扶起，没有许诺，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队伍的凝聚力，前所未有的强大。

又行了十余日。

一座雄伟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城。

高大、厚重、连绵不绝的城墙，像是匍匐在大地上的巨龙。

城楼耸立，旌旗如林。

无数的官道，如同江河汇海一般，最终都指向了这座天下的中心。

大明京师。

队伍缓缓行至德胜门下。

守城的京营士兵，甲胄鲜明，气势也远非地方卫所可比。

他们看向王小二这支风尘仆仆，带着边塞煞气的队伍，脸上写满了京城人特有的倨傲和审视。

当先一名城门官，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所任何职，入京何事？”

魏合上前，递上兵部的勘合文书。

那城门官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目光在王小二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忽然嘿嘿一笑。

“云州来的王小二？嘿，我当是谁呢。听说你小子在乡下挺威风啊，给兵发老婆，还真把自己当成青天大老爷了？怎么着，到了京城，也想给咱们京营的弟兄们发几个尝尝鲜？”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嘲弄。

周围的京营兵丁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王小二还没进城，他的传奇，就己经以一种变了味的方式，提前抵达了。

这座风云汇聚的天下雄城，用它独有的方式，给了他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