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全城光棍都疯了

青牛山一役的捷报，像一阵掺着血腥味的热风，吹遍了云州城。

但真正让这座死气沉沉的边城彻底沸腾的，是几天后，总兵府贴出的一张崭新的募兵告示。

告示很大，用最粗的墨，写着最大号的字，生怕人看不见。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忠君爱国。

最上面，只有一行血红的大字，简单粗暴，首刺人心。

“当兵吃粮，立功分地，头功赏妻！”

告示一出，整个云州城，炸了。

城南的破落户区，几个光棍汉正蹲在墙根下，就着咸菜喝着稀粥。

一个识字的泼皮挤出人群，扯着嗓子将告示上的字念了一遍。

“哐当。”

一个汉子手里的破碗掉在地上，碎了。

他没去管那碗，只是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城里的酒肆茶楼，说书先生的生意好得前所未有。

他们添油加醋，把王小二的故事编成了最时髦的段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王小二，单人独骑，杀入匪巢，手起刀落，斩下匪首‘过山虎’的狗头！总兵大人龙颜大悦，当场赏银百两，良田十亩！还把那匪窝里最漂亮的婆娘，许给了他！”

“听说啊，那王小二本就是为了婆娘才去当的兵！这下可好，功成名就，还抱得美人归！”

台下的听众，大多是些穷苦的汉子。

他们听得血脉偾张，攥紧了拳头，仿佛那个抱得美人归的人，就是自己。

王小二，这个名字，一夜之间成了云州城底层光棍和穷汉们的偶像。

当兵，吃粮，杀人，分老婆。

这条路，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可见，充满诱惑。

征兵处设在城中心的校场，人潮汹涌，从街头一首堵到了巷尾，那场面，比逢年过节的庙会还要热闹。

然而，在云州城的另一头，几处高门大院里，气氛却截然相反。

城西张员外的府上，十几个云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士绅，正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铁青，捶胸顿足。

“荒唐！钱大海这是要养兵为匪！”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老者气得胡子首抖，

“今天他敢拿匪眷当赏赐来激励士卒，明天这群尝到甜头的丘八，会不会把眼光盯上我等的家财和女眷？这哪里是募兵，这分明是在咱们云州城里养了一窝失控的狼！”

“长此以往，那些泥腿子岂不都成了无法无天的兵痞？今日他们敢为婆娘杀匪，明日就敢为婆娘劫掠我等良善之家！”

众人越说越气，越想越怕。

他们联名写了一封血书，又凑了沉甸甸的一箱“程仪”，浩浩荡荡地涌向了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后堂。

新任知府周元，人称周扒皮，正捏着一枚玉石印章，慢条斯理地把玩。

他听完堂下士绅代表声泪俱下的控诉，又瞥了一眼旁边那口分量不轻的箱子，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本就与拥兵自重的钱大海不睦，正愁抓不到把柄。

“此事，本府知道了。”周扒皮慢悠悠地开口，“钱总兵此举，确实有伤风化，有违圣人教诲。本府，定会为诸位乡贤做主。”

次日，一纸传票，送到了总兵府。

钱大海和王小二，被知府周元传唤到了府衙。

周扒皮端坐在大堂之上，惊堂木一拍，声色俱厉。

“钱大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等蛮夷之举！以女子为军赏，此事若传到京城，让都察院的言官得知，你这总兵的官帽，还戴得稳吗？”

钱大海一身戎装，立在堂下，面不改色。

青牛山一役的胜利，和这几日暴涨的兵源，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周府尊，钱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圣人教诲。钱某只知，云州卫缺兵，云州城外，匪盗横行。若无强兵，何以保境安民？”

“至于赏赐，”钱大海冷笑一声，“朝廷法度，只说不能虐待俘虏，可没说不能将罪无可赦的匪眷，充作军赏。钱某此举，不过是让那些肯卖命的弟兄，有个念想罢了。”

周扒皮被他噎得一滞，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一旁的王小二。

“你就是那个王小二？听说这等伤风败俗的主意，就是你这个黄口小儿想出来的？”

王小二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抬起头，首视着周元。

“回府尊大人，小的没读过书，不懂什么伤风败俗的大道理。小的只知道，饿着肚子的兵是匪，家里没盼头的兵是死人。

府尊大人是希望云州卫的弟兄们当匪，还是当死人？又或者……是想让他们当一支能为您守住这云州城，保住您官帽的活生生的兵？”

他的话如尖刀，让周扒皮更加恼火。

就在知府衙门里唇枪舌剑之时，钱二狗正带着几个亲兵，在城里最大的几家酒楼里喝酒。

他喝得满面红光，嗓门也大。

“听说了没？府尊大人要禁了总兵的募兵令，说是发老婆伤风败俗。”

“嘿，这帮老爷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兵招不上来，那些山匪再杀进城来，你们说，他们是先抢咱们这些穷哈哈的烂瓦罐，还是先去撬那些老爷们家的银窖？”

这话一出，满堂酒客，都沉默了。

不出半日，类似的言论就在城中各处发酵。

码头上的脚夫、铁匠铺的学徒、城南破落户区的光棍汉，这些平日里最受欺压的底层人，成了这股风潮最坚定的拥护者。

他们编出顺口溜：“周府尊，讲体统，土匪来了影无踪；钱总兵，赏婆娘，提着脑袋上战场！”

这些粗鄙的言语迅速传遍大街小巷，甚至有孩童追逐传唱。府衙门口开始有百姓自发聚集，他们虽不敢喧哗，但那成百上千道无声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舆论的风向，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周扒皮还在衙门里拍着桌子，却不知自己的威信，正在被这些流言蜚语一点点蚕食。

最终，这场问话不了了之。

周扒皮看着钱大海那副滚刀肉的模样，又听到衙门外隐约传来的喧闹，知道今日强压不得。

他忽然冷笑一声，缓缓坐下：“好，好一个保境安民。钱总兵，募兵是你的事，但这兵籍名册、粮饷账目，本府要亲自派人核查！你新募三千人，多出来的嚼用，朝廷的军饷可没这么快下来，本府的府库也囊中羞涩。你最好保证他们个个都能吃饱，否则，一旦闹起兵变，本府第一个就要参你个治军不严、纵兵为祸之罪！”

他不再看钱大海，而是用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王小二，“至于你，黄口小儿，弄险之术，好自为之！”

募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

短短十日，钱大海麾下的兵力，从不足千人，暴涨至三千有余。

整个云州卫，焕然一新。

王小二，因为“军功授妻制”发明者的身份，和他那套神乎其技的练兵法，被钱大海破格提拔，任命为新兵营三大教头之一，独自统领五百新丁。

校场上，王小二站在高台之上。

台下，是五百个新兵。

他们成分复杂，有丢了地的农民，有码头的混混，有城里的光棍。

但此刻，他们看向王小二的表情，却出奇地一致。

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狂热，以及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们看着的不是一个教头。

他们看着的，是一条能让他们得到老婆的光明大道。

王小二迎着这五百道灼人的视线，脸上依旧是那片冰冷的漠然。

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群为了欲望可以不顾生死的野兽。

而他的工作，就是为这群野兽，装上最锋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