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硝石与血图

尸蠹分开的通道尽头，并非什么神异的螭吻遗骸。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显露出的是一片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天然硝石矿洞！洞窟穹顶高悬，无数粗大的、闪烁着灰白光泽的硝石结晶柱如同巨兽的獠牙，犬牙交错地垂挂下来。洞壁和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硝石粉末，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硫磺与硝石混合的火药味，以及一股更深沉的、仿佛积存了千百年的血腥与铁锈的陈腐气息。

这浓烈的硝磺气息，正是尸蠹虫群疯狂汇聚于此的原因——这些变异的食腐甲虫，嗜食蕴含特殊矿物质的土壤与腐烂的有机物，硝石矿脉及其伴生的特殊沉积物，对它们而言是难以抗拒的盛宴。

洞窟中央，并非龙骨，而是一具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史前巨兽化石！其骨架森然耸立，形似某种早己灭绝的巨犀，粗大的骨骼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磨砺的暗沉石质光泽。最为奇特的是，这化石巨兽的胸腔骨架深处，并非空荡，而是被某种墨绿色的、半透明的巨大天然水晶簇所填充！水晶内部，隐约可见奇特的、如同星云般流动的暗色纹路，在火光的折射下，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光。整个化石骨架，仿佛被这奇异的水晶“心脏”支撑着，形成一种诡异而庄严的祭坛形态。

“这…这是…”乌玛扶着几乎虚脱的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敏锐的鼻子抽动着，“硝石…硫磺…还有…血和铁锈的混合味？很古老…”

“前朝遗藏。”霓凰冰冷的声音在硝磺气息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幽蓝的身影站在巨兽化石前，覆盖冰晶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根粗大的腿骨化石，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化石骨架的每一个细节。“前唐玄宗时，安禄山为谋逆，曾秘遣工匠于幽州地脉深处开凿，试图利用此地的巨型硝石矿与伴生铁矿，打造军械秘库。后安史乱起，此地被废弃，入口崩塌，只余传说。”她的指尖在一处化石与岩壁的接缝处停下，那里有清晰的人工开凿痕迹，以及一道深深的、被尘埃覆盖的刀劈斧痕。“看来，此地便是那传说中的‘白骨观’——不是道观，而是以巨兽化石为标记的军械库入口！”

她的话语，将虚幻的“螭吻遗骸”拉回了残酷的历史现实。所谓的“龙脉”共鸣，不过是此地特殊的地质结构（巨大的化石腔体如同天然共鸣腔）与硝石矿脉、伴生磁铁矿相互作用，产生的特殊次声波或磁场扰动，对某些特定频率的物体（如影枭体内的植入物）产生的影响！

“钥匙…共鸣…”我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看向地上昏迷的影枭。她脖颈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烙印孔洞，此刻在靠近这化石水晶核心时，正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如同即将枯竭的泉眼！一丝暗红色的血丝，混合着浑浊的脓液，正从孔洞边缘缓缓渗出！这不是什么神光，而是植入物在特殊磁场刺激下发生排异反应，引发的局部组织坏死和感染恶化！

“她的情况更糟了！”乌玛立刻蹲下，探了探影枭的额头，入手滚烫。“高热！伤口化脓恶化！脖颈的…‘钥匙’处感染严重！再拖下去，败血症…”她飞快地从腰间皮囊中取出银针和药粉，但眼中充满了无力感。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没有干净的器械和药物，再高明的医术也难挽狂澜。

嗡——！

就在这时，我怀中那三块染血的羊皮残图，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这一次，震动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仿佛与前方化石核心内的水晶产生了某种联系！

我忍着痛，掏出残图。在火光的映照下，三块残图拼合处，那滴血心脏图腾右下角的“钥匙孔”标记，正散发出微弱的、肉眼可见的热辐射！而残图上原本模糊的幽州地脉线条，在靠近化石核心时，竟有几条关键的线条变得清晰、微微发光，指向化石巨兽骨架的不同部位！

“图…图有反应！”我嘶哑道。

霓凰冰蓝色的目光瞬间锁定残图，又扫向化石骨架。“不是共鸣，是热敏显影！”她语速极快，带着洞悉的锐利，“这残图以特殊矿物粉末混合兽血绘制，遇此地特殊的地热或磁场便会显影！指向的…是这军械库的入口机关！”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影枭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呃…啊——！”她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嘶鸣，脖颈上的烙印孔洞剧烈搏动，暗红的脓血大量涌出！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沾满脓血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化石巨兽胸腔深处，那簇巨大的、流动着暗纹的墨绿水晶核心！

“钥匙…指向那里…”乌玛瞬间明白了影枭濒死本能的指向。

霓凰没有丝毫犹豫。她身形如电，幽蓝的身影瞬间掠过布满硝石粉末的地面，来到那巨大的化石胸腔前。覆盖冰晶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工具，沿着残图上刚刚显影的发光线条所指示的方位，在冰冷粗糙的化石骨骼和水晶簇上飞快地摸索、按压。

咔嚓！咔嚓！咔嚓！

几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在巨大的化石骨架内部响起，仿佛沉睡了百年的齿轮被重新唤醒！覆盖在化石骨骼上的厚厚硝尘簌簌落下。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化石巨兽那被墨绿水晶簇填充的胸腔核心处，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水晶石板，竟然缓缓地、向内陷落下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仿佛沉淀了百年的铁锈、桐油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息，如同尘封的杀气，汹涌而出！

入口！前唐军械库的入口！

“找到了！”乌玛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入口开启的瞬间——

咻！咻！咻！

数支力道强劲、带着凄厉破空声的狼牙箭，如同毒蛇般从我们身后的尸蠹通道方向疾射而来！首取正在洞口的霓凰、蹲伏的苏檀儿，以及地上的影枭！

“小心！”我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边的苏檀儿扑倒！

噗嗤！一支狼牙箭擦着我的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支箭狠狠钉在乌玛刚才位置的地面上，箭尾兀自颤动！

霓凰的反应更快！在箭矢破空的刹那，她己猛地旋身，宽大的冰晶袍袖如同铁幕般卷起！叮叮当当！数支射向她的利箭被硬生生扫飞！但其中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冷箭，却穿透了袖风的间隙，狠狠钉在了她左肩之上！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霓凰身体剧震，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化石骨骼上！幽蓝的袍袖瞬间被暗红的鲜血浸透！那支狼牙箭的箭簇，赫然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剧毒！

“契丹追兵！”乌玛扶着我，脸色煞白。

尸蠹分开的通道入口处，火把的光芒乱晃，契丹语粗野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一个极其高大、穿着萨满骨饰皮袍、脸上涂满狰狞油彩的身影，在数名精锐契丹武士的簇拥下，如同嗜血的狼王，出现在通道口！他手中握着一张巨大的铁胎弓，弓弦犹自嗡鸣！

耶律秃馁！契丹大萨满！

他那双如同秃鹫般阴鸷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刚刚开启的军械库入口，以及入口前受伤的霓凰、挣扎的我们和濒死的影枭。贪婪与杀意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汉狗！还有守陵的余孽！”耶律秃馁狞笑着，用生硬的汉话吼道，“交出‘龙图’和‘钥匙’！留你们全尸！”他身后的契丹武士如同饿狼，刀出鞘，弓上弦，一步步逼近！尸蠹虫群在契丹人特制的驱虫药粉下，不安地躁动，却不敢靠近。

绝境！前有剧毒追兵，后有刚刚开启却来不及探索的军械库入口！霓凰肩头中箭，毒血染蓝了袍袖；影枭命悬一线；我重伤难行；苏檀儿战力几乎为零！

霓凰背靠着冰冷的化石骨骼，冰蓝色的瞳孔因剧毒和剧痛而收缩，但眼神却冰冷依旧。她染血的右手，死死按在化石骨骼一处尖锐的凸起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的目光扫过逼近的契丹人，又扫过地上那三块散落的、还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龙脉残图。

“乌玛！”霓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他和‘钥匙’进去！找到里面的东西！快！”

“那你…”乌玛急道。

“我断后！”霓凰猛地将肩头的毒箭折断！更多的暗蓝色毒血涌出！她深吸一口气，周身寒气骤然大盛，脚下厚厚的硝石粉末瞬间凝结成冰晶！“记住！你们只有七日！七日内若不能找到里面能‘镇’住此地的东西，或是找到解药…我们所有人，连同这幽州城下埋藏的杀器，都将为契丹陪葬！”

七日！又是七日！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龙煞焚心，而是近在咫尺的契丹屠刀和霓凰用生命换来的倒计时！

耶律秃馁的狂笑声和契丹武士的冲锋嘶吼己近在耳边！

乌玛眼中含泪，却无比决绝。她猛地架起我，同时用尽力气拖起地上只剩一丝气息的影枭，踉跄着扑向那刚刚开启、散发着浓烈铁锈硝石气息的黑暗洞口！

在我们扑入洞口的刹那，身后传来了霓凰冰冷到极致的厉喝，以及冰晶碎裂、兵器碰撞、契丹人惨嚎的恐怖交响！

轰隆！

沉重的、似乎由整块水晶或特殊石材构成的石板，在我们身后猛地落下，将霓凰决绝的身影、耶律秃馁的怒吼、以及外面血腥的厮杀声，彻底隔绝！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脚下，是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台阶。浓得化不开的铁锈、硝石、桐油和陈年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被强酸腐蚀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幽州潜渊之下，前唐遗留的死亡武库，终于向我们敞开了它尘封百年的、杀机西伏的大门。而影枭脖颈上那不断渗着脓血的烙印，和我怀中那三块微微发烫、指向未知的残图，是我们仅存的希望，也是催命的倒计时。

七日。要么找到足以“镇”住此地、甚至扭转乾坤的力量（那传说中的前唐火器秘录？亦或是解除契丹剧毒的解药？），要么，与这黑暗的武库一同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