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迟来的目击

第二节：迟来的目击

陈默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自从交出那半枚染血的“F”吊坠，他就一首活在巨大的惶恐和自责之中。警方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邻居们异样的目光，平台暂时将他停职的处理，都让他如芒在背。筒子楼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此刻更像一个囚笼，将他的恐惧和那段雨夜的恐怖记忆死死地关在里面，反复折磨。

他蜷缩在冰冷的单人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试图隔绝窗外的一切声响。但巷子里苏晴濒死的脸，手中黏腻冰冷的触感，断裂的吊坠，还有那黑暗中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蛆，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闪回。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胃部痉挛和冷汗。

“我掰了死人的东西…我藏了证据…警察会不会抓我？那个凶手…会不会知道是我报的警？他会不会来找我？”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神经。陆川和小李最后看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虽然没有斥责，却比任何责骂都让他感到窒息。他觉得自己像个肮脏的小偷，无意中卷入了一场可怕的凶案，还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玷污了它，也玷污了自己。

他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当时要鬼使神差地去掰那个吊坠？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报警后就远远躲开？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他不敢出门，害怕看到警察，更害怕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扔在角落，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终于压倒了恐惧。胃袋空瘪的绞痛提醒他，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水米未进。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头晕眼花。必须得弄点吃的了。他鼓起勇气，像做贼一样溜出家门，低着头，快步走向巷子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灯光惨白而刺眼。他拿了一桶泡面和一根火腿肠，快速走到收银台。收银员是个面熟的中年大叔，一边扫码一边随口问：“哟，小陈，脸色这么差？听说你前几天…碰上那事儿了？吓坏了吧？”

陈默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哆嗦，含糊地“嗯”了一声，只想快点付钱离开。他慌乱地摸出手机支付。就在等待付款成功的几秒钟里，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便利店门外。雨己经停了，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街灯和霓虹的光。

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过便利店门口，汇入夜晚的车流。那是一辆很常见的旧款黑色桑塔纳，车身沾满了泥点，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辆车…这辆车！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混合着雨夜记忆的冰冷碎片，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先生？你的面好了。” 收银员的声音将他惊醒。

陈默猛地回过神，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抓起泡面和火腿肠，像逃命一样冲出了便利店，甚至忘了拿找零。他靠在便利店外墙冰冷的瓷砖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起来了！就在案发那晚！在他骑着电驴，载着那份该死的槐树巷外卖，心神不宁地拐向纺织厂后门准备“停留”之前，在距离槐树巷还有大概两个路口的一个红绿灯前，他等红灯时，就停在这样一辆黑色桑塔纳的旁边！

雨下得很大，车窗紧闭着，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那车的右前轮眉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形状不规则的**掉漆**，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底漆，在昏暗的路灯和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扎眼！当时他还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那块掉漆的地方，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车可真破”。

而刚才经过便利店门口的那辆桑塔纳，右前轮眉处，赫然也有着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不规则的掉漆！

冷汗顺着陈默的脊背往下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将他紧紧缠绕。案发当晚，那辆破旧的黑色桑塔纳，就停在槐树巷附近！它出现在那个时间点，那个地点，是巧合吗？还是…它就是凶手的车？那个坐在车里的人，是不是就是杀死苏晴，又差点被他撞见的恶魔？他掰吊坠时听到的脚步声…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迟来的、想要赎罪的冲动，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他害怕，怕得要死，怕被报复。但苏晴濒死的脸，还有陆川警官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不断在他脑中闪现。他私藏物证己经错了一次，如果这次再因为害怕而隐瞒…如果那辆车真的和凶手有关…

陈默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警民联系卡。上面有陆川的名字和电话。他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哆嗦着，几次想按下去，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便利店的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都让他觉得充满了审视。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自身懦弱的厌恶，压倒了纯粹的恐惧。他不能一错再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按下了拨号键。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喂？哪位？” 陆川沉稳的声音传来。

“陆…陆警官…是我…陈默…” 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案发前…我…我看到一辆车…黑色的桑塔纳…很旧…右前轮那里…掉了一大块漆…就在…就在槐树巷附近的路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陆川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和清晰：“陈默！别慌！说清楚！具置？时间？车牌号？看清司机了吗？”

“没…没有车牌…当时雨太大…车窗贴了黑膜…看不清里面…位置…是在新华路和建设路交口的红绿灯…我…我在等红灯…它就停我旁边…时间…时间大概…大概是我取完外卖后十几分钟？七点五十多分？然后…然后我就拐去纺织厂那边了…” 陈默语无伦次地回忆着，努力抓住每一个细节，“陆警官…那辆车…刚才…刚才又从我眼前开过去了！就在便利店门口！那块掉漆…一模一样！我…我敢肯定！”

“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陆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在槐树巷口…好邻居便利店外面…”

“待在原地！锁好便利店的门！任何陌生人接近都不要开门！我们的人马上到！” 陆川的声音斩钉截铁，随即电话里传来他急促的指令声：“小李！立刻通知路面监控中心！重点筛查案发当晚七点西十至八点二十之间，新华路建设路口，以及槐树巷周边一公里范围内所有黑色桑塔纳！特征：老旧，无牌或车牌污损，右前轮眉处有不规则掉漆！另外，通知附近巡逻车，立刻赶往好邻居便利店，保护陈默！快！”

电话挂断了。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手机掉落在脚边。报警后的短暂虚脱感袭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他指认了那辆车！那个可怕的凶手，会不会知道是他？便利店明亮的灯光，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成了暴露他位置的靶心。他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然而这一次，他心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近乎悲壮的释然。他终于，没有选择继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