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礼成

“妙妙，你在等什么？”

唐大夫按耐不住的催促。

手中红绸传来一股软绵的拉力，三妙看着己经弯下腰的男人，眼中闪过一种难以捕捉的复杂。

木讷的脸忽然就笑了。

如冻土初破的新芽，麻木的喜堂随这一笑，霎时暖意暗生。

她低下头，轻微俯身，与恭顺折腰的新郎间空开鲜明的距离。

“礼——成——！”

司仪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奇异的回响，宣告着仪式的终结。

没有抢亲，没有觉醒，礼成了。

两人起身，红色的盖头轻柔的刮过她的手，她蜷了蜷指尖。

她拼命思考，试图在脑中找到有关新郎的蛛丝马迹，记忆却像一层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晰。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变化，她忽然就站在了婚房外，双眼发昏的被众人架着推开房门，不给她逃出的机会，房门在她进去的一瞬间被狠狠闭合。

脑中模糊的记忆清晰了一角——她方才被宾客灌了许多酒，此刻有些晕乎了，在众人的言语调侃中想起自己与这位新郎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生的非常好看。

这一点她记得清晰，却不知为何还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三妙脚步虚浮的走到红盖头新郎前，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扯着大红床帘，垂着眼下一刻就要睡去，手中的红布却忽然断裂。

她一个重心不稳朝着新郎栽倒下去将他压在了身下，红色的盖头依然紧紧覆在他头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贴合出一张完美的骨相。

他也不出声，就是静静躺在自己身下，三妙的脸埋在他白皙如雪的脖颈间，冰凉的肌肤让她格外喜欢。

察觉到盖头下与肌肤截然不同的炽热呼吸，三妙忽然心痒难耐，一点点拨开了这张引人遐想的红布。

静......

唯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三妙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巧夺天工的脸。

羊脂玉雕就的眉眼，本是悲悯法相，此刻在大红锦褥映衬下，竟生出惊心动魄的妖异。额心那点赤红朱砂，犹如神来之笔，如火如荼，灼灼如情焰，烧得人心旌摇曳。

三妙情不自禁的将手指点在她的额心，微微歪了歪头，带着醉意呢喃：

“这是什么？”

未待他回答，她脑中自动浮现了答案，恍然出声：

“唔......是守宫砂？”

身下的男人轻笑了声，掀开的眸子春色无边。

“嗯，守宫砂。”

三妙愣了愣，手指落在他扬起的唇角上，也跟着笑了，吐息间带着酒香：

“好新郎，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对于刚与自己拜了天地的妻子问出这个问题，新郎却并不显得惊讶，他微微侧首，将的唇珠熨贴在她温热的指腹下，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悦耳，似蕴着一丝神性余韵：

“堕妄。”

“夫人，吾名堕妄。”

他清晰地重复，眸中褪尽悲悯，唯余深不见底的欲望旋涡。

三妙凝视着这双眼睛，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堕妄.......”

听见自己的真名时隔千万年被重新唤出，堕妄呼吸短暂的凝滞了片刻，只听见他的小夫人语带委屈道：

“若是摒弃妄念，又何必在此……欺我感情？”

堕妄心口一紧，薄唇轻吻她欲缩回的指尖，半是无奈半是疼惜地哄她：

“吾名曾经是为此意，现今却不是了。”

祂的冰冷法身因为妄念生出了鲜活血肉，再不是不死不灭，无欲无求的莲台尊者。

“我堕入妄念了。”

自甘堕入。

察觉他称谓的微妙转换，三妙眼底游移，却故意板起脸，指尖用力点了点那点朱砂，嗔道：

“我不信。”

堕妄并不着急，也不恼她，双眸温和而包容的凝视着她。

“你如何才信？”

三妙思考片刻，微醺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狡猾的灵光，她压低身体，凑得更近，温热的鼻息几乎拂过他的唇。

“那你发誓可好？”

她声音轻软，带着诱哄，

“发誓从此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逆来，也要顺受。”

她轻哼了声，似乎料定他不会这样做。

“好。”

三妙的迷愣的双眼泄露了一丝真实的错愕，点在堕妄额心的手微颤了颤。

“吾名堕妄，从此刻起，若你我两情相惜，无论日月几经变幻，哪怕莲台倾覆，我都对你言听计从，逆来顺受......”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略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

“此外，天道见证，我永远爱你。”

说完这句话，空间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三妙被震得扑倒在他胸膛，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掌迅速覆盖。她未听见闷哼，掌心却清晰传来他身躯瞬间的紧绷和压抑的颤抖。

神被降下了禁锢。

他自困牢笼，甘之如饴。

许久，覆眼的手掌无力垂落。堕妄原本红润的薄唇泛着失血的苍白，他抬手，掌心轻柔地覆上三妙的后脑，一下下抚摸着，带着安抚与不易察觉的依恋。

“夫人，我之真心，你可信了？”

声音微哑，泄露了一丝虚弱。

三妙不仅信了，甚至有点害怕了。

“嗯......”

接着，堕妄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竟夹杂着一缕神佛不该有，也从未有过的脆弱与不安：

“可我对夫人之心，却惶恐无依。”

三妙心中咯噔一沉，紧抿着唇不敢回应。浓重酒意适时涌上，她索性闭紧了双眼，佯装醉倒。

堕妄的手并未离开，反而滑至她纤细的脖颈，指腹温柔地着那跳动的血脉，语气淡淡道：

“你竟不打算安抚我吗？”

三妙没有反应。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堕妄的手指忽然在她后颈处点了点。一股沁凉感从颈处扩散来，她的意识似乎被拽进了一片大雾中，混沌不明。

“你叫三妙，对吗？”

三妙点头。

“你来自何处？”

“青云观。”

“为何来此？”

“为何......”

三妙皱起眉，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堕妄并不着急，耐心的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她想起来了：

“我杀了好多人，观主把我关进了密室，我晕倒了，再睁眼就出现在这本书中了。”

堕妄似乎并不惊讶于她的最后一句话，反而若有所思的低喃：

“杀了人......”

他皱眉，沉声：

“那人对你做了什么？”

三妙抿唇，脑中回忆起靡乱的场景，懵然的双眼居然浮现几丝惭愧，乖巧回答他：

“他们报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