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敖丙死

哪吒踏着风火轮，悬于东海幽暗水波之上，不过轻抖臂膀，鲜红如血的混天绫便自腕间滑落，柔软舒展，首首垂入深不可测的海水之中。

他垂目望向脚下深蓝的混沌旋涡，嘴角挂着恶劣笑意。

“敖丙，出来受死！”

敖丙手持双锤从海中跃出，冷冷的看着他。

“果真来受死了。”

哪吒嘴上率先发起进攻，敖丙见来着不过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嗤笑道：“小屁孩，报上姓名，好让我将你的碎尸丢去你父母面前。”

哪吒虎牙尖露，挑衅道：“你爷爷哪吒是也。”

“死小子，看招！”

……

陈塘关，这座依海而建的雄关，此刻成了风暴中心瑟瑟发抖的孤岛。

平日里的湛蓝的天空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两种恐怖力量交织成的诡异天幕。

红蓝两种光芒激烈碰撞、绞缠，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无声的冲击波，肉眼可见的涟漪扭曲着空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医馆内，本要离开的父女二人被抬进屋内伤患绊住了脚步。

伤者是街口的王铁匠，半个时辰前试图加固自家屋顶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掀了下来。

唐妙的手指沾着温水和捣碎的止血草药，动作轻柔却异常稳定，正小心翼翼地清理一道被飞溅碎石划开的额角伤口。

每一次头顶传来沉闷如滚雷、又尖锐如裂帛的轰鸣声时，王铁匠的身体就会猛地绷紧一下，连带着她手中的布巾也跟着一颤。

“轰隆隆！！！”

医馆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细密的灰尘。

唐妙下意识地扑在王铁匠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落下的灰尘和可能的碎屑。

良久，脚下的震动终于平息了一些，但医馆外地天空中，金红与幽蓝的搏杀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唐妙缓缓首起身，抹去脸上的灰尘，看向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

她抬头与父亲对视，父亲对她缓缓摇头，她沉默不语，站起身。

“父亲……祸不累他人。”

……

“跑啊——！”

碎木和瓦片砸落下来，险险砸在一个抱着包袱狂奔的老妇人脚边，惊起一片尖叫。

屋檐下的灯笼疯狂摇摆，里面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下方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

叫骂声、哭喊声、物品碎裂声、房屋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还有头顶那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轰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唐妙被混乱的人流推搡着，惊惶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深切的从心底爬出，她紧紧攥着衣襟，努力在混乱中站稳。

她能感觉到脚下大地在颤抖，能看到空气中飘散着细小的火星和冰晶。

“祸不累他人……”

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唐妙隐下眼底的泪水，低喃一句，抬起步子，先是不适应的小跑，借着身体里涌出绝望的力量，逆着西散奔逃的人流，她朝着战斗的源头，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跑去。

近海处，巨浪滔天，不再是自然的潮汐，水汽、冰雾、火星混杂升腾，形成一片混沌的帷幕。

哪吒脚踏风火轮，周身烈焰翻腾，混天绫如狂舞的血蛇，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和毁灭欲，敖丙悬浮于寒潮之中，龙角闪烁着幽光，双手引动着巨大的冰锤，眼神阴鸷冰冷。

“住手！停下！”

温柔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尖锐，但在巨大的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敖丙的余光注意到她，眼见巨大的法术气浪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就要将她吞没，他立刻收起冰锤闪身抱住唐妙。

“额……”

鲜红的血落在唐妙的肩膀处，她不可置信的扭头，看见敖丙嘴角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液，却用一种劫后余生的明亮目光欢喜的看着她。

她来时怨怼声生生卡在了喉管里，敖丙笑了笑，柔声道：“我好想你。”

忽然，他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口腔中吐出大片大片的血液，抱着唐妙的手从最开始的用力到无可奈何的脱力。

唐妙转身接过他倒下的身体，这才看见抵在他心脏处的一杆长枪，还有握着长枪不断旋转使力，满脸鲜血的小孩。

“你……”

见他双手脱力，哪吒冷笑，将长枪从他身体里拔出。

唐妙的血液忽然一阵阴寒，她冷的颤抖，双目失声的看着这一幕。

大浪平息，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却翻滚不止。

“妙……妙……”

唐妙低头，心有不忍的落下一滴泪。

敖丙皱眉，见她为自己垂泪，心里并不畅快，他缓缓张嘴，一颗湛蓝的龙珠脱离他的身体没入唐妙额心。

哪吒一把将唐妙拉开，却己经来不及，硬生生看着龙珠进入她的身体。

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身体里流转，随后平静了下来。

她来时身上所受的细微伤痕全部愈合，就像是敖丙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吻她最后一次。

他最终不舍的合上了眼睛，身体化成应龙原型，静静躺在原地。

唐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语焉不详道：“是他的龙珠？”

“恶心的东西。”

哪吒咬牙啐骂，避而不答。

他不打算告诉她，龙珠等同于龙族的灵魂，没有这灵珠他连魂魄都无法凝聚，让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捆绑她，实在是太恶心了。

“你先回去。”

哪吒冷着脸将唐妙赶走后，提着火尖枪走向敖丙的尸身。

他很生气，后果就是——把这恶龙抽筋拔骨，碎尸万段。

......

唐妙回到家并没有把龙珠之事告诉任何人，安抚完父亲后，她坐在床边不安的摸着自己的胸口。

她并不想接受这颗龙珠，她甚至感到害怕。

她本也害怕哪吒，却又深知，哪吒并未做错什么，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

她因此对他生了芥蒂，是一件让人寒心的事情。

她不能如此。

第二日清晨，父亲在堂前给人看诊，她一夜难眠，精神不佳的在一旁分药材，走神间把药材分错了，又慌慌张张整好。

“听说了吗？李总兵要当众鞭罚哪吒。”

“真的假的！”

“当然，哪吒这妖童遭了瘟的去大闹东海，惹得陈塘关遭此一难，李总兵可不会徇私枉法，必要好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药材散落一地，父亲看了唐妙一眼，她扯了扯帷帽，向父亲颔首致歉，捡起药材时心绪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