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织锦录1

"姑娘，这翟家的翡翠步摇配您的月白襦裙正合适。"素心举着鎏金托盘，镜中明檀的眉头却越皱越紧。雕花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隔着三重朱漆门都能听见国公府聘礼抬进侯府时的喧天锣鼓。

明檀突然按住鬓边的珠花："把去年上元节的那套银饰拿来。"她望着铜镜里映出的满院红绸，指尖无意识着窗棂上的暗纹，"国公府既拿去年的旧物充数，我何必用新妆示人？"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国公夫人尖利的笑声："老身今日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明檀勾起唇角，故意将胭脂抹得歪斜。素心憋住笑，捧着旧银饰正要上前，忽听院外传来"哐当"巨响——竟是小厮按计划撞倒了绘着百鸟朝凤的金丝楠木屏风。

"哎呀！"明檀踩着裙裾踉跄几步，惊飞的聘雁扑棱棱掠过国公夫人精心绾起的牡丹髻。老夫人脸上的笑僵成冰棱，却见侯府嬷嬷己哭天抢地扑过来："国公夫人赎罪！我家侯爷出征未归，老奴实在担不起这失仪的罪名..."

明檀偷瞄着满地狼藉，余光瞥见国公夫人攥紧的锦帕。正待开口，却听院外传来急促马蹄声。江绪捂着渗血的左肩翻身下马，林中追杀而来的海幽门死士己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阿弥陀佛..."他闪进佛像背后，忽闻女子。月光透过窗棂，照见梁子宣与珠儿交握的手，以及供桌上两封写着生辰八字的婚书。江绪正要挪步，头顶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明檀踩着摇晃的香案，指尖堪堪触到许愿牌。

"小心！"江绪本能地飞身扑救，两人跌进蒲团堆里。明檀鼻尖撞上他的胸膛，血腥味混着冷松香扑面而来。外头传来追兵脚步声，她急中生智扯下腰间玉牌："我乃靖安侯府嫡女，今日在此为父亲祈福，尔等敢扰？"

待杀手退去，江绪望着女子仓皇离去的背影，拾起地上温润的玉牌。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强撑着滚进马车底。可行至半途，失血过多的他还是摔落在官道旁，被守株待兔的杀手再度围困。

"躲好。"他将浑身发抖的明檀推进树后，长剑出鞘时带起半片残阳。当素心找到浑身浴血的江绪时，他正倚着断剑轻笑："告诉你们家姑娘...这药钱...他日必还..."

三日后，国公府花厅。明檀攥着丫鬟偷来的钥匙，听着外头义母与国公夫人寒暄的声音，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推开通往梁子宣书房的暗门时，霉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她翻遍书案，终于在暗格里摸到带着体温的定情玉佩。

"谁？"门外传来脚步声。明檀慌不择路后退，却触发机关跌进密室。寒光乍起时，她对上江绪染血的眼。"是你！"两人异口同声。江绪的剑抵在她喉间，却听外头传来国公夫人的怒吼："把后院给我搜个底朝天！"

"你若杀我，"明檀死死盯着他眼底的血丝，"不出半刻，整个国公府都会知道密室藏着带刀的刺客。"她突然瞥见墙角木箱："那是...户部官印？"不等江绪反应，她己扑过去夺过银锭："你想害死我？这等赃物..."

江绪突然扣住她手腕，血腥味喷在她耳畔："不想死就闭嘴。"外头脚步声渐近，他掌风劈向她后颈。明檀昏迷前最后一眼，是江绪将她护在怀中，自己却被追兵的刀锋划破衣袍。

三日后宫宴。明檀望着谈笑风生的国公夫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听殿外传来通报："定北王江绪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银甲染血的江绪单膝跪地："臣弟来迟，边疆突发匪患，特来向皇兄请兵。"

皇上江衡着腰间玉佩："王弟辛苦了。"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明檀苍白的脸上，"听闻靖安侯府与国公府..."话音未落，翟念慈突然起身，手中酒盏"啪"地摔在明檀脚边："陛下可知？这明檀姑娘前日私闯国公府，偷走官印妄图嫁祸！"

明檀正要辩驳，江绪却缓缓起身。他扯开染血的披风，露出怀中整整齐齐码着的十二方官印："这些，是臣弟在剿灭海幽门据点时缴获的。"他看向面色惨白的国公夫人，"其中，就有国公府失窃的那方。"

殿内死寂。明檀望着江绪腰间晃动的玉牌，突然想起密室内他说的那句："等我查清真相，定还你清白。"而此时，江绪的目光越过众人，与她在空中相撞，带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定北王这话...可有证据？"国公夫人的声音像是从碎裂的齿缝里挤出来，十二方官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得她精心描绘的黛眉都在发颤。

江绪屈指叩响最近的青玉官印，金石之声震得满殿人耳膜发麻："昨夜子时，海幽门余孽试图将这批赃物转运出京，"他忽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狰狞的刀伤还渗着血珠，"这道疤，便是从他们首领手中抢来官印时留下的。"

翟念慈突然尖笑出声："好个剿灭匪患！分明是定北王与明檀勾结，故意栽赃国公府！"她踩着满地酒渍逼近，鬓边的珊瑚坠子晃得人眼晕，"陛下想想，明檀三番五次出入国公府，若非心怀不轨..."

"郡主慎言。"江绪的声音骤然冷如冰窖，他伸手入怀，掏出块染血的绸缎，上面刺着半枚海幽门特有的蝎子图腾，"此物，正是从试图刺杀明檀姑娘的刺客身上取得。"他将绸缎抖开，露出边缘绣着的翟府纹样，"不知郡主作何解释？"

翟念慈的脸色瞬间比官印还青，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明檀望着那熟悉的图腾，想起那日马车下杀手们诡异的步法，后知后觉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够了！"皇上江衡猛地拍案而起，鎏金蟠龙案几上的玉盏都跟着震颤，"江绪，你既说海幽门与朝堂勾结，可查出幕后主使？"

江绪单膝重重跪地，铠甲碰撞声惊飞了檐下夜枭："臣弟斗胆，请陛下准许彻查户部近两年的账册。"他忽然转头看向面色如土的梁子宣，"尤其要核对国公府名下商铺的赋税记录——据臣弟所知，某些打着丝绸生意幌子的店铺，实则在倒卖私盐。"

明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在梁子宣书房暗格里翻出的账本，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在眼前炸开。国公夫人突然踉跄着扶住桌案："陛下明鉴！这定北王分明是血口喷人！"

"是吗？"江绪突然掏出枚玉佩，正是那日在梁子宣书房暗格里见到的定情之物，"不知国公世子能否解释，为何海幽门首领的尸身上，会带着姑娘家的贴身之物？"

梁子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绣着金线的衣袍："皇、皇兄！是珠儿...她被海幽门要挟..."他突然转头，怨毒地瞪向明檀，"都怪这个女人三番五次坏我好事！若不是她偷走玉佩..."

"住口！"国公夫人踉跄着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却被江绪反手扣住脉门。老夫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应声而碎，露出内侧刺着的蝎子图腾。

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明檀望着那熟悉的纹样，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在密室，江绪宁可暴露自己也要抢回官印——他早就知道，这背后牵扯着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

"带走！"皇上江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当侍卫上前拖拽国公府众人时，明檀忽然发现江绪正用染血的手指轻轻她的玉牌。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他忽然轻笑出声："明姑娘的救命之恩...江某总算还上了。"

"定北王言重。"明檀福了福身，余光瞥见翟念慈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倒是王爷这满身伤痕..."

"小伤。"江绪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不过...作为报酬，不知明姑娘可否允我，讨杯庆功酒喝？"他说这话时，嘴角的血迹蹭在明檀耳畔，惊得她后退半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江衡意味深长的笑声。

当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时，明檀望着江绪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初见那日他浑身浴血的模样。腰间玉牌突然发烫，仿佛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新的阴谋与情愫，正在这满城月色下悄然生长。

明檀回到侯府，心中仍回荡着江绪的话。素心瞧出她的心事，打趣道：“姑娘，定北王对您似乎情谊不浅呢。”明檀脸颊一热，嗔怪地瞪了素心一眼。

几日后，江绪果真差人送来请柬，邀明檀赴宴。明檀犹豫再三，还是应了约。踏入王府，处处张灯结彩。江绪身着一袭白衣，温润如玉，与那日满身血污的模样判若两人。

宴会上，江绪为明檀斟酒，目光温柔：“那日多谢姑娘相助。”明檀举杯回应：“王爷客气，彼此相助罢了。”酒过三巡，江绪忽然神色凝重：“如今虽扳倒了国公府，但海幽门余孽未除，恐有后患。”明檀点头：“王爷有何打算？”江绪握紧拳头：“我定会彻查到底，保这江山太平。”明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泛起涟漪。此时，窗外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身上，一段新的故事，正待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