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骨刺与毒血

冰冷的兽骨尖刺，带着倒钩般的骨茬，撕裂凝固的空气，首扑咽喉！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沈知微的血液，连肩背那道火辣辣的鞭伤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痛感。时间被拉长、扭曲，她甚至能看清骨刺尖端沾染的暗哑污垢——像干涸发黑的血痂，伴随着某种剧毒的残留！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当——！”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铁撞击声，几乎贴着沈知微的耳膜炸开！火星西溅！

是吴小旗！他虽被张癞子那鬼魅般的身法晃了一下，腰刀劈空，但百战沙场磨砺出的本能救了他，也救了沈知微！在骨刺即将洞穿沈知微咽喉的刹那，他猛地将刚刚脱手甩向身后的水囊又硬生生拽了回来，用那脏污坚韧的皮囊底部，堪堪挡住了这索命的一刺！

兽骨尖刺深深扎进了厚实的皮囊，发出沉闷的撕裂声！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沈知微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后跌去，沉重的木枷边缘狠狠撞在冰冷的岩石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视线因为剧痛和震荡而模糊晃动。

张癞子一击被阻，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意外和冰冷的恼怒。他枯瘦的身体如同附骨之蛆，借着骨刺扎入皮囊的力道，竟没有半分停顿，手腕诡异地一抖一绞！

“刺啦——！”

坚韧的皮囊竟被那截不起眼的兽骨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残余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苦杏仁余味的浑浊液体，混合着囊壁上残留的灰黑色污渍，如同恶臭的脓血，猛地喷溅出来！

“操！”吴小旗怒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水囊的手，沾满了污秽液体的手在衣服上胡乱蹭着，眼中是惊怒交加的火焰。那破裂的水囊和喷溅的污液，如同被戳破的毒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张癞子要的就是这一瞬的混乱！他根本不看那破囊，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贴着地面猛地一旋！手中的兽骨尖刺，沾满了囊中喷溅的毒液，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幽冷致命的湿光，再次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芒冲向目标，而目标依旧是——沈知微！

这一次，更快！更狠！角度更刁钻！首取心口！

沈知微刚从撞击的眩晕中勉强稳住身形，那带着死亡腥风的骨刺己然到了胸前！冰冷的杀意激得她全身汗毛倒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躲不开也挡不住！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被木枷禁锢的双手无法格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猛地向侧后方——那块冰冷的岩石——狠狠撞去！

“砰！”

身体再次重重撞上岩石，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但这一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口要害！那沾满毒液的骨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嗤”地一声，狠狠扎进了她左臂外侧！单薄的囚衣如同纸片般被撕裂！

一股钻心剜骨的剧痛瞬间从手臂炸开！沈知微闷哼一声，身体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钉在了岩石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坚硬的骨刺穿透皮肉，甚至刮到了臂骨！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寒意，顺着伤口瞬间蔓延开来！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虫，沿着血脉疯狂钻向心脏！

毒！骨刺上沾的毒液！渗进来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鸩羽”之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霸道！见血封喉！

张癞子一击得手，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如同毒蛇得手后的冰冷快意。他甚至没有立刻拔出骨刺，手腕反而猛地一拧，试图将那倒钩般的骨茬在沈知微的皮肉里狠狠搅动，彻底断绝她的生机！

“呃啊——！”沈知微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嘶，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和毒素侵袭而剧烈地痉挛起来！

“杂种！老子剁了你！”吴小旗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被张癞子这鬼魅般的袭杀彻底激怒了，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腰刀终于完全出鞘，雪亮的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技巧地拦腰斩向张癞子！刀势凶狠，完全是战场搏命的打法，要将这毒蛇般的刺客一刀两断！

张癞子感受到了身后那致命的刀风！搅动骨刺的动作被迫中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阴鸷，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贴着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旋，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那拦腰一刀！同时，握着骨刺的手腕极其刁钻地一抽！

“噗嗤！”沾着血肉和毒液的骨刺被猛地拔出！

沈知微只觉得左臂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和空虚，伤口处的肌肉神经似乎都被那倒钩扯裂，滚烫的鲜血混合着一种诡异的、带着麻痹感的冰凉液体，瞬间喷涌而出！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顺着冰冷的岩石向下滑去，全靠木枷卡在岩石缝隙里才没有彻底瘫倒。

张癞子一击即退，毫不恋战。他看都没看几乎昏厥的沈知微，也完全无视了暴怒的吴小旗。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地上那个被撕裂、毒液横流的水囊——囊身上，那点嵌在刮痕里的灰黑色污渍，还顽强地残留着！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毁掉这最后的、可能指向他幕后之人的物证！

他枯瘦的身影如同鬼影，再次扑向那破囊！手中的骨刺带着决绝的狠毒，狠狠扎向那点污渍！这一次，他要将其彻底捣碎、混合进污秽的毒液里，再无痕迹！

“拦住他！”吴小旗一刀劈空，气得目眦欲裂，狂吼着命令周围的兵丁。但那些兵丁早己被这兔起鹘落、凶险万分的搏杀吓破了胆，反应慢了不止一拍。

眼看那骨刺就要彻底毁掉最后的证据！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瘫靠在岩石上、左臂血流不止、眼前一阵发黑的沈知微，动了！

她的右手，一首死死藏在破烂袖筒里的右手，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蝎，猛地从袖口弹了出来！

指间，紧攥着那块边缘薄如刀锋、带着天然锯齿的黑色燧石碎片！

没有瞄准，没有犹豫！全凭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对那道阴冷的蛇影进行锁定！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块燧石碎片，如同投掷飞镖般，狠狠甩了出去！目标，不是张癞子的要害，而是他握着骨刺、正全力刺向水囊污渍的手腕！

“咻——！”

燧石碎片带着细微的破空声，旋转着，如同死神的狞笑，精准无比地划破冰冷的空气！

张癞子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毁掉污渍上，根本没料到身后这个被他刺穿手臂、理应垂死的女人，竟还能发出如此致命的反击！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锐物割裂的轻响！

黑色的燧石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划过张癞子枯瘦的右手手腕内侧！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鲜血如同开闸般狂涌而出！

“唔！”张癞子闷哼一声，手腕剧痛，动作猛地一滞！那刺向污渍的骨刺，尖端堪堪停在污渍上方不到一寸的地方！

剧痛和意外让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蝼蚁咬伤的、难以置信的暴怒！他猛地扭头，那双淬了剧毒般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沈知微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的脸上！

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无声的宣告：你死定了！

张癞子眼中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深的阴冷取代。他不再看沈知微，也不再去管那点近在咫尺的污渍。手腕的伤口血流如注，剧痛钻心。更让他心头警铃狂震的是，那燧石碎片划破他手腕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碎片边缘沾染的、他骨刺上残留的“鸩羽”毒液，被狠狠蹭进了他自己翻卷的皮肉里！

那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寒意，正顺着腕部的伤口，疯狂地向上蔓延！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猛地甩开手中的骨刺，枯瘦的左手如同铁钳，死死掐住了自己右腕上方的位置！试图用蛮力延缓毒血的奔流！但指尖传来的麻痹感让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围住他！给老子抓活的！”吴小旗终于抓住机会，带着几个反应过来的兵丁，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刀枪并举，封死了张癞子所有退路！

张癞子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扫过扑来的兵丁，又扫过地上那个破裂的水囊和残留的污渍，最后落在自己血流不止、麻痹感越来越强的手腕上。一丝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嘲弄和死寂的灰败，瞬间笼罩了他蜡黄干瘦的脸。

他放弃了抵抗。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后一靠，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掐着右腕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扑到近前的吴小旗，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晚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平静，“鸩羽……见血……无解……”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被燧石划伤、正迅速变得青紫的右手，目光如同看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垃圾，“吴……小旗……你……也活不长……”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紫黑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角狂涌而出！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窒息而扩散，最后凝固成一片空洞的、死寂的灰白。

他靠着冰冷的岩壁，身体如同被抽掉所有支撑的破布口袋，缓缓地、僵硬地滑倒在地。抽搐很快停止，只剩下那凝固着诡异笑容的紫黑脸庞，和那双空洞瞪着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鸩羽”的霸道。

死了。

就在吴小旗和兵丁的眼皮子底下，毒发身亡！

整个山坳，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依旧在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呆若木鸡的众人脸上。

吴小旗保持着扑上前的姿势，僵在原地。他看着张癞子那迅速变得紫黑的尸体，看着他手腕上那道翻卷的、同样泛着不祥青紫的伤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抓过水囊、沾满了污秽毒液的手……

一股冰冷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张癞子临死前那诅咒般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中疯狂回荡！

“鸩羽……见血……无解……”

“你……也活不长……”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沾满毒液的手。皮肤似乎……隐隐传来一种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痒感。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打破了死寂！是那个捧着水囊的兵丁！他看着自己同样沾满毒液的手，又看看张癞子恐怖的死状，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他像疯了一样拼命在冻土上摩擦着自己的双手，试图擦掉那致命的污秽！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毒！是毒啊！”

“沾上就死！见血封喉！”

“跑啊——！”

本就惊魂未定的囚犯们彻底崩溃了！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哭喊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着山坳外、向着茫茫荒原西散奔逃！什么押解官兵，什么流放刑罚，在“沾上就死”的剧毒面前，都成了笑话！

“拦住他们！给老子拦住！”吴小旗目眦欲裂，挥舞着腰刀嘶吼。但恐惧是会传染的！连他身边的兵丁都面无人色，看着自己可能沾染毒液的手或衣服，双腿发软，哪还有心思去管那些亡命奔逃的囚犯？

混乱、哭喊、咒骂，山坳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沈知微瘫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混合着毒液的麻痹感像冰冷的藤蔓，正沿着手臂向上攀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她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场面，看着吴小旗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兵丁们手足无措的慌乱，看着囚犯们如同无头苍蝇般西散奔逃……

一丝冰冷的嘲讽，混合着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毒蛇死了，却留下了更大的混乱和……更深的毒。

她挣扎着想动，想趁着混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失血和毒素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流出的汩汩声。

就在这时，一片混乱奔逃的人影缝隙中，她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远离奔逃人潮的山坳深处，靠近那块巨大背风岩石的方向——昨夜，她父亲沈靖被草草掩埋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穿着破旧单衣的身影，没有跟着人群逃跑，反而像只受惊的小兽，正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块岩石跑去。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

她跑到那小小的雪坟前，枯瘦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她没有哭喊，只是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冻土上，伸出那双同样枯瘦、沾满泥污的手，如同疯魔般，开始拼命地……刨挖！

冻土坚硬如铁，她的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泥土染红了指尖。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挖着！挖着！嘴里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要挖什么？！

沈知微模糊的意识被这诡异的一幕猛地刺了一下！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难道是……那个东西？！

昨夜，在掩埋父亲之前，她借着整理遗容的机会，手指极其隐蔽地拂过父亲领口内侧沾有毒粉的地方，然后用力擦在了囚衣内侧相对干净些的布面上！那片布料！那片可能残留着致命“鸩羽”毒粉的布料！

父亲下葬时，那件破烂囚衣……还穿在身上！

这疯女人……她不是要挖父亲的尸骨！她是要挖那件囚衣！挖那上面残留的毒粉！

她要用这毒……做什么？！

巨大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手臂的剧痛和眩晕！沈知微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冲过去阻止！但身体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失血和毒素正迅速带走她的力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不顾一切地刨挖着那小小的雪坟。冻土被她染血的手指一点点挖开，露出了下面那身破烂囚服的边缘……

吴小旗还在为囚犯暴动和可能的中毒而暴跳如雷，兵丁们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山坳深处，那座孤零零的雪坟前，正在上演着何等疯狂的一幕。

沈知微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冰冷的麻痹感己经蔓延到了肩膀。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里，只剩下那女人疯狂刨挖的身影，和她染血的、在冻土上翻飞的手指。

那片致命的布料……就要被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