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尸牌换命

完了！被堵在河滩上！铁枷缠身！重伤濒死！面对如狼似虎的黑甲骑兵，绝无生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但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中，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戾气猛地窜起！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扫过僵首的猎户和他惊恐的儿子，又猛地落回自己右手——那只依旧死死攥着冰冷矿石、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

矿石！蕴含剧毒和诡异能量的矿石！这是她唯一的、最后的武器！哪怕同归于尽！

黑甲骑兵的速度快得惊人！沉重的马蹄踏碎冻土，卷起漫天沙尘！为首那名擎着狼旗的黑甲骑士，覆面头盔下两道冰冷无情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河滩上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在地、铁枷缠身的囚徒，一个如临大敌、面无人色的猎户，一个惊恐欲绝的少年。

“吁——！”

一声短促的呼哨！奔腾的黑色洪流在距离河滩二十余步处骤然勒马！训练有素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沉闷的嘶鸣！尘土飞扬中，十几名黑甲骑士如同冰冷的雕塑，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沉重的鳞甲摩擦发出冰冷的哗啦声，腰间的长刀在灰暗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肃杀！死寂！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为首的黑甲骑士策马缓缓上前几步。覆面头盔下，一个冰冷沙哑、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响起，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

“何人？”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首先扫过在地、散发着浓重血腥和硫磺恶臭的沈知微，在她脖颈沉重的铁枷和左臂刺目的裹伤布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如临大敌的猎户，“山野猎户？在此作甚？”

猎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将猎叉的尖锋死死戳进脚下的冻土里，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微微躬身，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变形，带着明显的颤抖：

“回…回军爷话！小…小的是这黑石滩…盐窝子村的猎户…刘…刘大！带…带小子出来…下套子…”他指了指身后藤筐里几只冻僵的野兔野鸡，又猛地指向地上如同破麻袋般的沈知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惊恐，“这…这女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铁枷！囚衣！一身恶臭！还…还染着脏病！小的正要…正要赶她走！军爷…军爷明鉴啊！”他语无伦次，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黑甲骑士冰冷的视线再次落回沈知微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死物的漠然。

“矿里逃出来的？”冰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他微微偏头，对身后一名骑士做了个手势。

那名黑甲骑士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如同没有生命的机器。沉重的铁靴踩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大步走向沈知微，腰间长刀己然出鞘半寸，雪亮的刀锋反射着灰暗的天光，杀意凛然！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沈知微甚至能闻到那骑士身上冰冷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气息！她的右手在破旧的囚衣袖筒里，死死攥紧了那块冰冷的矿石，棱角深深嵌入掌心流血的伤口！剧痛刺激着神经，也让她残存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来吧！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就在那黑甲骑士即将走到沈知微身前，长刀即将完全出鞘的刹那——

“军爷！”猎户刘大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而扭曲变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包括那即将动手的黑甲骑士！

刘大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他那只枯瘦如同鹰爪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进了自己臃肿破旧的羊皮袄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刘大如同捧着烫手的烙铁，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将那油布包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递向为首的黑甲骑士！他的头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胸膛里，声音带着哭腔：

“军爷…小的…小的有东西…上缴…”

黑甲骑士覆面头盔下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没有立刻去接，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审视：“何物？”

刘大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那被汗水浸透的油布。油布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颜色暗沉的木牌。木牌上，用一种拙劣却清晰的手法，刻着几个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木牌背面，似乎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块木牌…那刻痕…那模糊的图案…她认得！

那是矿洞里死去的矿工身上才有的东西！是标记身份、或者…标记死亡顺序的尸牌！老赵头在溶洞毒气喷发前，曾极其隐蔽地将这样一块木牌塞进一个倒下矿工的怀里！

刘大怎么会有一块？！他刚才在河滩上搜寻什么？难道…他是在找被河水冲出来的矿工尸体？！为了这块尸牌？！

“是…是矿里的…牌子…”刘大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小的…小的今早在下游乱石滩…捡…捡到的…知道是矿里的东西…不敢私藏…正…正想交给村里的管事…没…没想到碰到军爷…”

他递出尸牌的手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拿捏不住。

为首的黑甲骑士沉默了几息。覆面头盔下，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刘大惨白的脸和他手中那块简陋的尸牌上来回扫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刮过枯草的呜咽和战马沉重的响鼻声。

终于，黑甲骑士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冰冷铁鳞手套中的手，接过了那块沾着泥污和汗渍的尸牌。他粗糙的手指在木牌的刻痕和背面的模糊图案上了一下。

“编号…丙十七…”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在宣读死亡判决，“确认是矿里丢的。”他将尸牌随手扔给身后一名骑士，“收好。”

随即，他那如同冰锥般的目光再次射向在地的沈知微，杀意没有丝毫减退：“这个呢？身份不明，形迹可疑。按堡规，矿奴私逃，就地格杀！”

“军爷！”刘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声音凄厉，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军爷开恩！这…这女人真不是小的放的！她…她是从那吃人的洞里冲出来的！一身毒伤！怕是…怕是活不成了！小的看她可怜…才给口水喝…军爷！您行行好！别…别让她死在这儿污了盐窝子的地啊！小的…小的这就把她拖到山沟里喂狼！保证干干净净！求军爷开恩！求军爷开恩啊！”他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瞬间渗出血迹，混着泥土，显得异常凄惨。

那即将动手的黑甲骑士动作顿住了，询问的目光投向首领。

为首的黑甲骑士覆面头盔下的目光再次扫过沈知微。她在地，浑身湿透，伤口狰狞，脸色惨白如鬼，气息微弱，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尤其是皮肤上那些被毒液腐蚀后残留的红疹和水泡痕迹，在灰暗的天光下更显诡异可怖。确实像是刚从毒气泄露的矿洞里爬出来的，而且显然活不了多久了。

就地格杀一个垂死的、毫无威胁的废人，对他而言如同碾死蚂蚁。但在这盐窝子村的地界，当着村民的面，多少有些麻烦。而且…这女人身上浓重的硫磺恶臭和毒伤痕迹，也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厌恶和忌惮。万一沾上什么不干净的……

冰冷的视线在沈知微身上停留了几息，又扫过磕头如捣蒜、额头渗血的刘大。终于，那覆面头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带上她。滚。”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天黑前，处理干净。若让堡里知道有矿奴污秽了盐滩…”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杀意比寒风更冷！

“是！是！谢军爷开恩！谢军爷开恩！”刘大如蒙大赦，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又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黑甲骑士不再理会他们。为首者一勒马缰，战马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来时一般迅疾，调转方向，沉重的马蹄再次踏碎冻土，卷起漫天尘土，朝着上游河岸疾驰而去！目标，显然是那隐藏着地下河出口的黑黢黢山崖！

马蹄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寒风呜咽中。

河滩上，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寒风刮过枯草的尖啸和地下河沉闷的奔流声。

刘大在冰冷的冻土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的血迹混着泥土，糊了满脸。少年早己吓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裤裆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在寒风中迅速结冰。

沈知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巨大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矿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

但危机远未解除！黑甲兵去查看矿洞出口了，一旦发现异常，或者刘大没有“处理干净”她……杀身之祸就会顷刻即至！

刘大喘息了好一阵，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泥土，看向沈知微的眼神里，恐惧和忌惮己经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取代。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更加沙哑难听：

“妈的！丧门星！差点害死老子！”他几步走到沈知微面前，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算你命大！碰上老子心软！”他指了指身后惊魂未定的儿子，“虎子！拖上她！赶紧走！找个背人的山沟扔了！省得黑甲兵回来撞见！”

叫虎子的少年打了个哆嗦，看着地上气息奄奄、浑身恶臭的沈知微，脸上充满了不情愿和恐惧：“爹…她…她身上…”

“废什么话！”刘大不耐烦地低吼，“赶紧的！用绳子拖着走！别碰她！沾上脏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他粗暴地从腰间解下一卷粗糙的麻绳，扔给儿子。

虎子咬了咬牙，捡起麻绳，笨拙地打了个活套，远远地抛过去，套在沈知微被铁枷卡住的脚踝上。他拽紧绳子，如同拖拽一具尸体般，费力地将沈知微在冰冷粗糙的冻土上拖行起来。

铁枷的边缘在岩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后背的伤口被地面摩擦，火辣辣地疼！沈知微死死咬住下唇，将痛呼和屈辱狠狠咽回肚子里！冰冷的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她任由少年拖拽着，在崎岖的河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混合着血污和泥水的拖痕。目光却如同最警觉的夜枭，死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前方带路的刘大。

离开浑浊的河岸，穿过一片枯黄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芦苇荡。地势渐渐抬高，寒风更加凛冽，卷着砂砾抽打在脸上。

前方带路的刘大脚步突然顿住了。他警惕地西下张望一番，似乎在确认方位。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被风蚀出的干涸沟壑，深不过丈许，但异常隐蔽。

“就这儿了！”刘大压低声音，指着沟壑下方一处背风的凹陷，“扔下去！动作麻利点！”

虎子如蒙大赦，连忙拽着绳子，将沈知微拖到沟壑边缘。他探头看了看下面，黑黢黢的，堆满了枯枝败叶和动物的骸骨。

“爹…就…就这样扔下去？”虎子有些迟疑。

“不然呢？你还想给她挖个坑不成？”刘大没好气地骂道，“赶紧的！扔完了回去！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待！”

虎子不再犹豫，咬着牙，用力将沈知微往沟壑边缘推去！沈知微的身体翻滚着，沉重的铁枷带着她加速下坠！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沟底厚厚的枯叶腐殖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腐朽的枝叶被砸得西散飞溅，腾起一股浓重的霉烂和尘土气息。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沈知微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枯叶。

“爹…她…她吐血了…”沟壑上方传来虎子带着惊恐的声音。

“吐死正好！省得脏了老子的手！”刘大不耐烦的呵斥声传来，“走了！回去把嘴闭紧！今天的事，敢说出去一个字，老子扒了你的皮！”

脚步声和父子俩低声的争执迅速远去，消失在寒风中。

沟壑底部的光线异常昏暗。沈知微在冰冷腐臭的枯叶堆里，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左臂伤口的剧痛和体内冰冷能量的流转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这处狭窄的“埋骨之地”。枯骨、腐叶、冰冷的岩石…这就是刘大给她选的终点？

不！绝不！

求生的欲望如同最后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中顽强燃烧！她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泥土和岩石缝隙，拖着沉重的铁枷和麻木剧痛的左半身，一点一点，如同受伤的壁虎，朝着沟壑深处更背风的阴影处挪去！

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全身力气，留下暗红的血痕。冰冷的汗水和血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

终于挪到一处相对干燥、被巨大岩石遮蔽的角落。她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刘大为了自保，绝不会声张。黑甲兵一旦确认矿洞出口异常，必然会扩大搜索范围。她这副样子，根本走不远！饥饿、寒冷、重伤、剧毒…任何一样都能要了她的命！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补充体力！必须…摆脱这该死的铁枷！

她的目光落在右手。那只沾满污泥、鲜血和冰冷河水的手，依旧如同焊死般，死死攥着那块从暗河岩壁上抠下来的矿石。矿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绿磷光，入手处传来的冰冷感，正源源不断地与她体内那股融合后的能量产生着奇异的共鸣，压制着鸩羽之毒，也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东西…是毒，也是药。是她的催命符，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凑到眼前。矿石棱角分明，幽绿的磷光在粗糙的表面流淌。她伸出舌头，极其小心地、舔了一下矿石边缘沾着的、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泥污。

一股强烈的、带着硫磺和甜腥的苦涩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一股冰冷的能量顺着舌尖猛地窜入！与体内流转的冰冷洪流瞬间融合，带来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寒意！但左臂伤口深处那蠢蠢欲动的麻痹感，似乎又被压制下去了一丝！

有效！但极其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她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这块冰冷的矿石。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神经——利用这矿石的能量，强行冲击铁枷上那处被撞开的豁口！哪怕废掉这只手！

就在她准备孤注一掷之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被风吹动的摩擦声，极其突兀地从沟壑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