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秘方风波

第十二章 茱萸替辣险毁容

“不——！！！”

陈小串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桥洞里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碎成绝望的回音。他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疯狂地扒拉着污秽的地面，指甲翻裂，渗出血丝，混合着泥浆和污水。掌心里，那点混着污泥、勉强扒拉起来的金黄色粉末糊状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灰黑的污水吞噬，最后一点璀璨的金色迅速黯淡、消失，如同被泥潭吞噬的残星。

完了。最后的希望，湮灭了。

河风带着水腥和垃圾的腐臭，从洞口灌入，吹得篝火余烬明灭不定，也吹得陈小串浑身冰凉。他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绝望冻结的泥塑。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前，混着泥水和冷汗，遮住了他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

桥洞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丫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受伤的小兽。她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内疚而剧烈颤抖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冲开两道狼狈的痕迹。石头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丫蛋，又看看陈小串颓丧的背影，里面燃烧着愤怒、无措，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对再次坠入饥饿深渊的恐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陈小串的身体终于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污泥，嘴唇干裂苍白，微微颤抖着。他空洞的目光扫过那堆篝火余烬，扫过摔得粉碎的陶碟残骸，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丫蛋身上。

丫蛋接触到他的目光，吓得猛地一缩，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剧烈的抽噎。

陈小串看着丫蛋那张糊满泪水和污泥的小脸，看着她眼中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心中那股几乎将他焚毁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大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斥责，没有暴怒。那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责骂都让丫蛋更加难受，她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串……串哥……”石头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茫然，“钱……埋了。粉……没了。赵西……一百五十文……”

石头的话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陈小串麻木的神经。赵西！每月一百五十文的勒索！如同悬在头顶的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没有辣椒粉，没有孜然粉，靠什么去填这个无底洞？靠那些撒了粗盐的、腥臊难除的下水？张屠夫那些闲汉昨天是被“神仙粉”的魔力吸引，今天还会为普通的烤下水掏两文钱吗？

巨大的危机感和冰冷的现实感再次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又软又麻。他扶着冰冷的土墙，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视线扫过狼藉的桥洞——破碎的陶片、散落的竹签、熄灭的篝火、沾着油污的石头……一切都在提醒他，昨日的喧嚣和短暂的辉煌，如同镜花水月。

必须想办法！必须找到替代品！否则，等赵西再来，或者王三缓过劲来寻仇，他和石头、丫蛋，只有死路一条！

替代品……替代品……

陈小串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辣椒粉和孜然粉是绝无仅有的，但这个世界，一定有其他能带来刺激味道的东西！辛香的东西！柳青提到的“茱萸”？那个被辣倒的老头？对！茱萸！古人常用的辛辣调料！

“石头！”陈小串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去！找柳青！问他哪里能弄到茱萸粉！越多越好！快去！”

石头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没有任何犹豫，像道黑色的闪电，转身就冲出了桥洞，消失在蒙蒙亮的晨雾里。

“丫蛋！”陈小串又看向角落里依旧在抽噎的小女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别哭了。去河边，洗把脸。然后……帮串哥找东西。”他指了指桥洞深处那堆昨晚被石头清理出来、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垃圾杂物，“找……找那种闻起来有怪味的草，或者……或者看起来像小辣椒的红色小果子！只要是辣的！或者香的！都捡出来！”

丫蛋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看着陈小串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也飞快地跑了出去。

桥洞里只剩下陈小串一人。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赵西那张贪婪的脸，就是王三那青白口吐白沫的惨状，就是老者那淡漠离去的背影。

他强迫自己思考。没有香料，就只能靠火候和食材本身。下水……必须处理得更干净！腥臊味必须降到最低！盐……必须用好盐！他想起昨天在盐铺看到的雪花盐……三十文一斤！他埋起来的五十二文钱，根本买不了多少！

钱！还是钱！

他挣扎着爬到埋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和碎石，取出那个装着铜钱的破布包。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慰。他数了数，西十七枚。加上之前花掉的，总共五十二文。他咬咬牙，拿出二十文，重新埋好剩下的三十二文。这二十文，是他最后的赌本！一部分买盐，一部分……买茱萸！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终于，石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

“串哥！柳……柳秀才给的！”石头把布包递给陈小串，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他说……南市杂货铺……有卖！叫……‘食茱萸’粉！十文钱……一小包！”

陈小串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种暗红色的粉末，颗粒比辣椒粉粗，颜色也更暗沉，闻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花椒的辛麻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草木苦涩气。

茱萸粉！真的是它！

几乎同时，丫蛋也捧着一小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跑了进来。有深绿色的、带着锯齿边缘的草叶（闻起来有点薄荷的清凉），有干枯的、像小花椒的红色小果实（捏碎了有淡淡的麻味），甚至还有几片晒干的、不知名的褐色树皮（闻着有股土腥的辛气）。

“串哥……你看……这些……行吗？”丫蛋怯生生地问，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将功补过的渴望。

陈小串看着眼前这些“战利品”，心中百味杂陈。他拿起那包暗红色的茱萸粉，又看了看丫蛋捡来的“野味”，最终，目光还是落回了茱萸粉上。至少，这是柳青指点的“正品”。

“石头，拿五文钱，去买一小撮雪花盐！要最白的！”陈小串将五文钱递给石头，“剩下的十五文……买两斤下水！快！”

石头接过钱，再次冲了出去。

陈小串则开始处理昨晚剩下的下水，更加仔细地刮洗、揉搓、焯水，力求将腥臊味降到最低。同时，他将那包暗红色的茱萸粉倒出一点点在石板上，用鹅卵石小心研磨，让它更细一些。研磨后的粉末，颜色暗红，辛麻的气味更加明显，那股草木的苦涩感似乎也更重了。

石头很快带着一小包雪白的细盐和两斤新鲜猪大肠回来了。陈小串将细盐像宝贝一样收好，只舍得用一点点粗盐腌制切好的大肠块。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关键的试验。

他穿了三串肥肠。第一串，只撒一点点珍贵的雪花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