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浔回来了

“月亮，你看这些够了吗？”羚溪拎着她那装了半篮黏土凑过来。

温芙刚抬起头，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她。

不是被窥视的冰冷，是另一种滚烫狂喜的视线。

她猛地抬起头，循着那感觉的方向望去。

河谷入口处，那片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鹅卵石滩上，一个身影逆光站着。

太高太瘦，几乎只剩一个嶙峋的轮廓。

银色的长发凌乱地散着，沾满了泥点和草屑，在阳光下也显得黯淡。

那身影微微佝偻着，撑着膝盖，像随时会散架。

温芙手里的藤篮掉在地上，浆果滚得到处都是。

她完全没察觉，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血液全冲到了头顶，嗡嗡作响。

真的是他！

那身影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首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过来。

速度依旧快得惊人，却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踉跄和虚浮。

温芙甚至能看到他脚下扬起的细小沙尘，和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是他！真的是他！

温芙像是解开了定身咒，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朝着那个奔来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羚溪她们被这变故惊呆了，全都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

距离飞快拉近。

夜浔冲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体猛地刹住，带起一阵裹着汗味，血腥味和浓重泥土腥气的风。

他停住了，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破旧的风箱。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金色眼瞳，此刻红得吓人，布满狰狞的血丝，一眨不眨地锁在温芙脸上。

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后怕，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脆弱。

温芙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每一道狼狈的痕迹。

深刻的眉骨下，眼窝深陷，浓重的青黑色像晕开的墨迹。

脸颊瘦削得颧骨都凸了出来，皮肤上沾着干掉的黑泥和细小的划痕。

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硬又乱，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渗着血丝。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崩溃的戾气和难以言喻的委屈。

“小月亮……”夜浔又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那骨节分明，曾经稳稳托住她的大手，此刻也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指尖上全是泥土和干涸的血痂。

他想碰碰她的脸，确认她是真的，是热的，是活的。

可那只手抖得太厉害，悬在半空，竟不敢落下。

温芙的眼泪彻底决堤。

“呜……”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劲瘦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沾满尘土的胸膛。

触感硬得硌人，肋骨根根分明。

他身上浓烈的汗味、血腥味、泥土和草木腐败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鼻子发酸，却让她抱得更紧。

“你……你去哪了，呜……你怎么才来……”她语无伦次地控诉，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眼泪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粗糙的布料。

夜浔被她撞得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温芙温热的眼泪透过薄薄的衣料烫在他皮肤上，那真实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熨平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惶恐。

他的小月亮还在。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断裂，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后怕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收紧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这具颤抖的身体死死箍住，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重重抵在温芙的头顶。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嘶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我以为，把你弄丢了……”

他抱得太紧，温芙几乎喘不过气，肋骨被勒得生疼，却丝毫不想挣扎。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终于断裂。

“不是你的错，而且我没事，我一首在等你。”她仰起哭得通红的小脸，胡乱地摇着头，想看清他的脸，“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夜浔稍稍松开一点力道，布满血丝的金瞳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贪婪地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鼻尖、嘴唇，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

“你……”温芙刚想说话。

“咕噜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绵长，甚至带着点空腔回音的腹鸣，突兀地从夜浔的肚子里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这劫后重逢的悲情气氛。

声音响得连不远处的羚溪都听见了，本来她的泪水己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结果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

温芙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挂着泪珠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夜浔瞬间僵住的脸。

夜浔那张狼狈憔悴到极点，刚刚还沉浸在巨大情绪中的俊脸，肉眼可见地浮起一层尴尬的薄红，一首蔓延到耳根。

他下意识地想绷紧腹部，可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换来一阵更响亮的的咕噜声，像是在抗议主人的虐待。

温芙的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

他到底饿了多久？

“你……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温芙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和浓浓的心疼，她抬起手，想摸摸他凹陷下去的脸颊，指尖触到他下巴上粗硬的胡茬，又顿住了。

夜浔别开脸，避开她过于心疼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点强撑的别扭：“……没顾上。”

哪里是没顾上，是根本不敢停下来找吃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煎熬，生怕晚了一步，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一丝痕迹。

温芙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是纯粹的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猛地想起什么，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在自己随身的小兽皮包里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