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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摇篮与灰烬
灰色光点构成的小径在脚下延伸,每一步踏下,光点便如涟漪般荡漾开去,融入周围流动的“熵海”。空气中那股万物缓慢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重,王闯体内的混沌核心雏形也随之躁动,源初薪火的微光与归墟的冰冷低语在剧痛的经脉中激烈交锋,水火钥匙碎片残留的焚海之怒与精神低语更添混乱。每一次能量冲撞都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额角冷汗涔涔,与血污混在一起,滴落在灰色的光径上,瞬间被吸收,不留痕迹。
林薇紧紧搀扶着他,她能清晰感受到王闯身体里那如同即将爆炸熔炉般的恐怖波动,每一次震颤都让她心惊肉跳。张恒哲的分析像冰冷的锁链缠绕在心头——五百米的湮灭半径。她看着王闯布满裂痕的侧脸,看着他右眼中疯狂旋转的银色漩涡和左眼中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深渊薪火,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泡着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锁魂环”残留的冰冷触感,以及抌月失那毫不掩饰的、将她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审视目光。
“别怕。”王闯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痛苦的粗粝,“我…不会让它失控。”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仿佛那是他仅存的理智之锚。
林薇用力点头,将所有的恐惧压回心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嗯,我知道。我们一起。”
前方的张恒哲步伐沉稳,手中的平板投射出的光束稳定地指引着方向。他们穿过一片由无数缓慢旋转的灰色能量漩涡构成的区域,漩涡中心偶尔闪过刺目的白光或吞噬一切的黑芒,发出低沉的嗡鸣,引得王闯体内的能量更加暴戾。又绕过一座如同巨大、凝固的灰色浪涛般的结构体,浪尖处不断有细碎的灰色晶体剥落,坠入下方的熵海,无声消融。
“我们快到了。”张恒哲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混沌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A-7区,‘无序摇篮’。它的环境参数会模拟你核心内部的能量冲突,但烈度会控制在理论安全阈值内。关键在于,你需要在这种‘温和’的混乱中,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靠蛮力压制或者…‘锚点’的被动牵引。”
王闯艰难地喘息着,右眼视野中不断刷新着周围环境的熵能读数,数值高得令人窒息,但比起他体内那个99.8%的炸弹,这里确实可以称得上“温和”。
“我该…怎么做?”他咬着牙问。
“感知,引导,而非对抗。”张恒哲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射着周围混沌的光影,“你的核心是混沌的雏形,它本身就包含了秩序(源初)与混乱(归墟)的双重性。水火钥匙碎片代表的是极致的毁灭(焚海)与侵蚀(精神低语),它们同样是构成世界的一部分。强行压制任何一方,只会加剧冲突,最终导向湮灭。你需要尝试理解它们在你核心内的‘位置’和‘流向’,让它们在你的意志下,形成一种…哪怕是暂时、脆弱的共存回路。”
让毁灭、侵蚀、冰冷低语和那点微弱的薪火…共存?王闯只觉得这想法荒谬绝伦。他现在只想把除了那点薪火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撕碎、排出体外!
就在这时,前方的熵海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灰色“气泡”悬浮在虚空中。气泡壁并非光滑,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灰色能量涡流构成,如同沸腾的水面。气泡内部,景象光怪陆离:时而可见扭曲的几何风暴席卷而过,时而化作粘稠的能量沼泽缓慢流淌,时而空间被拉伸折叠成诡异的形状,时而又有短暂的、相对平静的灰色平原浮现。光线在其中被无数次折射、散射,形成一片迷离而混乱的光晕。一种低沉的、如同亿万沙粒摩擦的嗡嗡声从气泡内部隐隐传来。
这就是“无序摇篮”!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被高度浓缩和约束的熵能场域。
在气泡的“入口”处,一个扭曲的、由灰色能量构成的旋涡缓缓旋转。于家乐正站在那里,双手按在一个悬浮的、不断变换着复杂几何图案的控制台上,看到他们到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嘿!来得正好!‘摇篮’己经预热好了,参数按老张的要求调到了‘温和混乱’档!”他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入口的旋涡旋转速度加快了一些,“兄弟,妹子,进去吧!里面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绝对比外面安全!放心,我和老张在外面盯着数据呢!”
张恒哲走到控制台旁,调出另一个光屏,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跳动的数据流和复杂的能量结构图。“入口稳定。生命体征监测己接入。王闯,林薇,记住,摇篮内的环境会因你们自身的能量状态而产生适应性变化。你们的首要目标是稳定核心,找到初步的平衡点。如果核心熵值超过99.9%,或者林薇的生命磁场出现剧烈衰竭,我们会强行中止试验,进行外部干预。”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强行中止”西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王闯看着那个扭曲的入口,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林薇。他能感觉到摇篮内散发出的混乱气息,那气息与他体内的躁动隐隐呼应,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林薇。
林薇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嗯!”
没有犹豫,王闯拉着林薇,一步踏入了那灰色的能量旋涡。
嗡——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比之前朱恩会转移时要轻微短暂得多。下一刻,他们己置身于“无序摇篮”内部。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瞬间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一种能量层面、规则层面的混乱撕扯感!王闯体内的混沌核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冰块,源初薪火疯狂摇曳,归墟低语陡然放大,焚海之怒的灼热和精神低语的冰冷呓语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轰然爆发!
“呃啊——!”王闯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体表的裂痕中瞬间迸发出混乱的红光(焚海)、蓝芒(精神低语)、灰气(归墟)以及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火星(源初)。他右眼的银色漩涡旋转得几乎要脱离眼眶,左眼的深渊薪火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围的灰暗彻底吞没。
“王闯!”林薇惊呼,立刻感觉到一股狂暴混乱的能量顺着手腕疯狂涌入她的身体!那感觉就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穿灵魂,又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绕窒息!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张恒哲的警告在脑中炸响——她是锚点,也是引爆器!
不能松手! 林薇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抓住王闯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强迫自己冷静,努力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量。她回想着王闯吞噬掉“精致镜面兽”后她感受到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纯净感,回想着在净心会囚笼中,王闯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被她艰难地凝聚起来,化作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稳定的精神暖流,顺着两人相连的手臂,逆流而上,涌向王闯那狂暴混乱的核心!
嗡…
这股纯净的暖流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清水,虽然微弱,却在王闯那即将彻底沸腾失控的能量风暴中心,强行开辟出了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那点微弱的源初薪火仿佛得到了滋养,猛地一亮,暂时抵住了周围汹涌而来的混乱洪流!
王闯濒临崩溃的意识被这一丝温暖猛地拽回了一丝清明!他感受到了林薇传递过来的力量,那力量带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撑,与他之前仅仅将她视为“保险丝”的心态截然不同!
‘锚点’…伙伴…
朱恩会的话在脑中闪过。
“林薇…坚持住!”王闯嘶吼着,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痛苦,而是开始疯狂地尝试调动那点被林薇暂时稳固的源初薪火!他不再试图去压制焚海之怒的狂暴,而是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驾驭一匹暴躁的烈马,让它沿着特定的、相对空旷的经脉路径奔涌!同时,他强忍着精神低语带来的疯狂呓语和归墟的冰冷侵蚀,用尽全部意志,试图在核心那混乱的能量漩涡中,勾勒出一个最简陋、最脆弱的循环路径——让焚海的狂暴能量冲刷而过,再试图用源初薪火的微弱秩序之力去中和其毁灭性,同时将精神低语的侵蚀和归墟的冰冷暂时“排挤”到循环路径的外围!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精细的过程,如同在十二级飓风中用蛛丝编织一张网。每一次引导失败,都带来更剧烈的反噬和剧痛。他体表的能量光芒疯狂闪烁、碰撞,整个人如同一个随时会爆裂的光茧。
摇篮外的控制台前。
光屏上代表王闯核心熵值的曲线正在疯狂跳动,一度冲上了99.89%的危险高位!林薇的生命磁场读数也剧烈波动,跌入了黄色警告区!
于家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紧张地盯着屏幕:“老张!熵值要爆表了!锚点也快撑不住了!”
张恒哲手指在光屏上飞速操作,眉头紧锁:“能量冲突烈度超出预期7.3%…锚点的精神力纯度极高,但输出功率不够稳定…准备启动外部熵流引导,目标:核心归墟侧压制…”
“等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
朱恩会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控制台旁,双手插在破灰袍的口袋里,半眯着眼看着光屏上惊心动魄的数据和摇篮内王闯痛苦挣扎、林薇咬牙支撑的模糊景象(摇篮壁扭曲了内部的光影,只能看到大概轮廓和剧烈的能量闪光)。
“再等等。”朱恩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那小锚点的精神波动…很有意思。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抌月失也站在稍远处,冰冷的银灰色义眼穿透摇篮扭曲的壁障,清晰地“看”到内部的能量流态和王闯正在进行的、笨拙却无比艰难的引导尝试。当她“看”到林薇那不顾一切、近乎燃烧灵魂也要传递过去的纯净精神力时,她那万年冰封般的冷漠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她抱着双臂,没有发表意见,但也没有反对朱恩会的决定。
摇篮内。
王闯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绞肉机,每一寸血肉和灵魂都在被混乱的能量撕扯、研磨。引导焚海之怒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烧成灰烬。源初薪火微弱得可怜,每一次试图中和狂暴能量都让它更加黯淡。精神低语的疯狂呢喃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归墟的冰冷则像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和生命力。
“放弃吧…融入混乱…归于虚无…” 归墟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毁灭!焚尽一切!” 焚海的意志在咆哮。
“看见了吗?她也在害怕…她终会抛弃你…” 精神低语在耳畔尖笑。
剧痛、混乱、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要松开抓住林薇的手,任由自己坠入那永恒的冰冷和疯狂。
就在这时,手腕上传来的力道猛地加重!那股温暖纯净的精神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坚定地涌来!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王闯!抓住我!别放手!”
林薇!
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嘴唇咬出了血痕,身体因为承受着巨大的能量冲击和精神压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和信任!
伙伴!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王闯混乱的意识海中炸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左眼中,那点深渊薪火在绝望的灰暗里,如同被投入了新的燃料,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强大的光芒,而是一种在绝境中也要燃烧殆尽的、不屈的意志之光!
“啊——!!!”王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再仅仅是被动引导,而是主动地、近乎疯狂地吞噬!
不是吞噬外物,而是吞噬自身内部的混乱!
他敞开了那即将崩溃的混沌核心雏形!不再试图区分源初、归墟、焚海、低语!而是以那点被林薇精神点燃、被自身不屈意志催化的薪火为核心,将涌入核心的所有狂暴、冰冷、疯狂的能量,连同自身的痛苦和绝望,全部视为“食物”!
情绪之口!饕餮本质!
这一刻,他找回了自己最原始、最本能的力量!属于王闯的,吞噬一切负面以滋养自身的力量!只是这一次,吞噬的对象,是他自己体内这头由无数外物拼凑而成的、即将反噬的混沌怪物!
“给我——吞!!!”
狂暴的焚海之怒涌入核心,被那点倔强的薪火包裹、撕扯、强行融入!冰冷的归墟碎片被卷入,在狂暴的能量流中被冲撞、磨损!精神低语的呓语被核心内更加混乱的轰鸣淹没!所有的冲突,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个主动敞开的、以意志薪火为熔炉的核心雏形内,进行着一场惨烈无比的同化与整合!
嗡——!!!
王闯体表爆发出一圈刺目的混沌光晕!红、蓝、灰、金疯狂交织、旋转!他的身体在光晕中剧烈扭曲、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怪物在蠕动,体表的裂痕时而被狂暴能量撑开,时而又被强行弥合!他脸上浮现出痛苦与疯狂交织的狞笑,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摇篮外的光屏上,核心熵值的曲线如同过山车般,在冲上99.92%的瞬间,猛地向下俯冲!虽然依旧在98%的高位剧烈震荡,但那个致命的临界点,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林薇的生命磁场读数也稳定在了黄色区域的边缘,虽然虚弱,但不再急剧下跌!
“我靠!拉…拉回来了?!”于家乐目瞪口呆。
张恒哲推眼镜的手指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浓厚的兴趣:“主动吞噬整合…以自身意志为熔炉…强行容纳冲突…这…违背了所有能量融合模型…”
抌月失冰冷的银灰色义眼死死盯着摇篮内那团混乱的人形光晕,抱着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
朱恩会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宝。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自语:
“呵…果然是个小饕餮。连自己都敢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那份深入骨髓的懒散似乎也被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冲淡了一丝。
“老朱?”于家乐好奇地看向他,“你嘀咕啥呢?这兄弟也太猛了吧?这都没炸?”
朱恩会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猛?离死还远着呢。不过…”他看向张恒哲,“恒哲,记录下所有数据。尤其是他核心内部那种‘混沌熔炉’的雏形结构。这或许…就是‘钥匙’真正开启的方式?不是寻找完美的平衡,而是在混乱的洪流中,强行塑造一个能容纳所有湍流的…河道?”
张恒哲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埋头在平板上飞速记录起来。
朱恩会靠在控制台上,目光再次投向摇篮内依旧在痛苦挣扎、但核心熵值正在艰难震荡下行的王闯,还有那个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松开手的女孩,他那惫懒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追忆,又似感慨。
“熵变之城…”他仿佛在回答于家乐之前关于这鬼地方来历的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近处的抌月失能勉强听清,“…不过是一群疯子,在世界的伤口上,用灰烬搭建的避难所罢了。至于我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一首插在破旧的灰袍口袋里。此刻他缓缓抽出手,手上戴着一只同样破旧、毫不起眼的灰色手套。他低头看着手套,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当你亲手把点燃世界的火种,连同自己的一部分…一起‘熵寂’掉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干劲呢?剩下的,也就这点…捡捡垃圾、看看热闹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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