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熔炉与余烬

黑暗。粘稠如沥青的黑暗。

王闯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虚无中，如同溺水者沉入最深的海沟。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存在”这个概念。只有混沌核心那低沉而不祥的嗡鸣，如同黑暗本身的心跳，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消散。

我是谁？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此刻却如同最复杂的哲学谜题。记忆碎片如同被暴风雨撕碎的船帆，在意识的暗流中飘荡：

——KPI吸血鬼的油腻味道…

——精致镜面兽的玻璃碎片划过舌头的刺痛…

——磐石压顶魔那几乎碾碎灵魂的重压…

——还有…疑病瘟疫那令人作呕的灰色病毒集群…

每一次吞噬，都像在灵魂上刻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每一次“进食”，都让“王闯”这个存在更加稀薄。现在的他，到底是那个被生活压垮的社畜，还是一个被本能驱使的怪物？

黑暗深处，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不是温暖的金红色薪火，而是冰冷的、纯粹的漆黑。那黑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更加“纯粹”，如同宇宙尽头的奇点，吞噬一切却又孕育一切。

归墟…渊…

一个低沉、冰冷、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从那点纯粹的黑中传来。不是通过听觉，而是首接震颤在王闯的灵魂深处。

你听见了吗？那低语…那终结的旋律…

王闯的意识本能地想要后退，却无处可逃。那点漆黑如同活物般缓缓扩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向他缠绕而来。每一根丝线上，都浮现出无数微小的画面：

——城市在无声的黑暗中崩塌…

——生命在冰冷的虚无中冻结…

——星辰在永恒的寂静中熄灭…

——还有他自己，站在这一切的尽头，张开双臂，拥抱那最终的湮灭…

来吧…接受我…成为终结的一部分…

那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如同母亲对婴儿的摇篮曲。

你的痛苦…你的挣扎…毫无意义…只有归墟…才是永恒的安宁…

黑色丝线缠绕上王闯的意识，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般的冰冷。是的，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接受终结，成为归墟的一部分，多么简单，多么美好…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噗！

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光芒，突然在黑暗深处亮起！那光芒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坚韧和温暖，如同寒夜里的最后一粒火星！

源初…余烬…

那点微光中，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微弱却坚定。

记住…你是谁…

光芒中，浮现出一些截然不同的画面：

——熬夜加班时同事递来的一杯速溶咖啡…

——老陈头在楼道里塞给他的一袋老家带来的干枣…

——林薇看到他时那个浅浅的微笑…

——还有…母亲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关心…

这些画面如此平凡，如此微不足道，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王闯麻木的意识深处！

我是…王闯…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他灵魂深处浮起。

我不是怪物…我是…王闯…

缠绕着他的黑色丝线猛地绷紧，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冰冷的声音变得愤怒：

愚蠢！顽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算人类吗？！接受现实！成为归墟的一部分！

黑色丝线疯狂地绞紧，要将那点微弱的金红光芒彻底掐灭！王闯的意识再次陷入剧痛和混乱，在黑暗与微光之间剧烈摇摆！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猛地撕裂了黑暗！

王闯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拽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入视网膜！剧烈的疼痛从全身每一个细胞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比预计的早了十二小时。看来‘源初’的余烬，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强。”

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金属构成的穹顶。穹顶上布满了复杂的符文和管道，如同某种古老而先进的熔炉内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金属灼烧的味道，温度高得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火焰。

王闯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西肢和躯干被某种半透明的、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能量锁链牢牢固定在一个倾斜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表面刻满了与穹顶相似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灼热的高温，烫得他后背的皮肤滋滋作响，却诡异地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烧伤。

“别白费力气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锻炉’的束缚，连焚海境都挣脱不了，何况你这种半吊子。”

王闯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声音的来源。

张高峰站在几步之外的一个金属高台上，依旧是一身黑色长风衣，左手戴着那只狰狞的熔核手套，暗红色的晶石此刻平静地散发着稳定的光芒。他的右手则虚托着一个复杂的全息投影，投影中显示的…赫然是王闯体内的能量流动图！尤其是丹田位置那个布满暗红纹路和漆黑裂痕的混沌核心，被放大标注，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你…对我…做了什么？”王闯的声音嘶哑得不声，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张高峰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冷冷地审视着他，如同科学家观察一个危险的实验体。“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他缓缓走下高台，熔核手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闪烁，“‘情绪之口’…这种天赋，一千个觉醒者里也未必有一个。更别说，你还误打误撞地接触到了‘源初’的余烬和‘归墟’的湮灭之力。”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虽然处理得一塌糊涂，差点把自己玩死。”

王闯死死盯着张高峰，体内混沌核心的嗡鸣随着情绪波动而加剧。他能感觉到，核心的状态比昏迷前稳定了许多，表面的暗红纹路和漆黑裂痕不再疯狂对冲，而是在某种外力的强行干预下，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那点源初薪火的微光，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随时可能熄灭。

“为什么…救我？”王闯艰难地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张高峰的脚步停在金属平台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闯。他的眼神冰冷而复杂，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工具，又像是在看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

“救你？”他冷笑一声，“我只是在回收一块有价值的废铁。‘源初’的余烬太珍贵了，不能让你这种废物糟蹋掉。”他抬起熔核手套，暗红晶石的光芒微微闪烁，“至于‘归墟’的污染…算你命大，锻炉刚好能暂时压制它。”

王闯的呼吸粗重起来，混沌核心因张高峰话语中的轻蔑而微微震颤。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哪里？”他换了个问题，目光扫过这个巨大的、如同古老熔炉般的空间。

“‘净心会’第七研究所，‘锻炉’大厅。”张高峰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也是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新家。”

净心会！王闯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个冷酷猎杀情绪孽物、视普通人为草芥的神秘组织！自己落入了他们手中！

似乎看出了王闯的想法，张高峰冷笑更甚：“别摆出那副受害者的表情。你以为自己还是普通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打了个响指，王闯头顶的金属穹顶突然变得透明，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一个浑身布满暗红与漆黑诡异纹路的怪物！右眼燃烧着暗红的火焰，左眼则是纯粹的漆黑深渊！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哪里还有半点“王闯”这个普通社畜的影子？！

“不…这不可能…”王闯的声音颤抖着，拒绝承认镜中的怪物就是自己。

“自欺欺人。”张高峰冷冷地打断他的自我欺骗，“从你吞下第一只孽物开始，你就己经踏上了这条路。要么掌控力量，要么被力量吞噬。没有第三条路。”

他转身走向高台，背对着王闯，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危险：“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留在这里，接受‘净心会’的训练和改造。我会教你如何正确使用‘情绪之口’，如何控制混沌核心，如何在‘源初’与‘归墟’的夹缝中生存下去。作为交换，你要为‘净心会’效力，猎杀危险的孽物，清除污染源。”

王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为净心会效力？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

“第二呢？”他嘶哑地问。

张高峰转过身，熔核手套上的暗红晶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第二，”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我现在就挖出你体内的‘源初’余烬，然后把你扔给‘归墟’处理。毕竟…一个失控的‘饕餮’，比任何孽物都危险。”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王闯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混沌核心因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而疯狂震颤！他能感觉到，张高峰不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拒绝，他真的会死！

但…接受就意味着成为净心会的爪牙，成为他们压迫普通人的帮凶！

就在这生死抉择的瞬间——

“轰隆！”

整个锻炉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空间！穹顶的透明镜面瞬间切换成外部监控画面：

画面上，研究所外围的某个区域，一团巨大的、由无数痛苦人脸和负面情绪构成的灰黑色云雾状孽物，正在疯狂冲击着防护屏障！那孽物的规模之大，远超王闯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只！更可怕的是，在云雾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由纯粹漆黑构成的、如同黑洞般的“核心”！

“什么？！”张高峰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惊，“‘渊’的使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猛地转向王闯，眼神锐利如刀：“看来你的选择要提前做出了。跟我一起处理这个麻烦，证明你的价值。或者…”熔核手套上的暗红光芒变得更加刺眼，“我现在就解决你这个潜在的污染源！”

锻炉大厅的震动更加剧烈，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王闯看着监控画面上那团正在逼近的恐怖孽物，又看了看张高峰那杀意凛然的眼神，混沌核心疯狂旋转着，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后果。

最终，他抬起头，右眼的火焰和左眼的漆黑同时亮起，嘴角勾起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弧度：

“我选…第三条路。”

“什么？”张高峰眉头紧锁。

王闯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心：

“我会跟你去猎杀那只孽物…但不是为了净心会。”

“而是为了…我自己。”

束缚他的能量锁链，在混沌核心爆发的狂暴吸力下，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