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也许，让卫昀留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门外的人依旧穿着简单的衣物，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似乎精准地“感知”到了林寒云的怒火，微微后退了半步，声音平静无波：“林学长，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听说哥哥住院了，炖了点汤。”

“滚！”林寒云压低声音怒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谁让你来的？我说过，你再敢靠近他……”

“寒云，” 病房里，桑宝衣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他吗？”

林寒云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

只见桑宝衣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门口卫昀的方向，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渴求。

卫昀仿佛没有听到林寒云的怒吼，声音放得极其轻缓柔和：“哥哥，是我。我炖了汤，你喜欢的……”

一个瞎子亲手炖汤，听听，多让人感动。

“让他……进来……”桑宝衣的声音带着急切，甚至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解药。

林寒云看着桑宝衣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再看看门口那个平静得可怕的“瞎子”。

他明白了。

桑宝衣的病，对卫昀（桑田）的那种扭曲依恋，根本不是短时间能“治”好的。

它根植于桑宝衣破碎的精神世界，是他逃避更深层痛苦的畸形寄托。

而他林寒云，面对桑宝衣此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卫昀的渴求，面对自己即将崩塌的事业和家庭压力，竟然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妥协。

林寒云像一尊石像般堵在门口，与门外的卫昀无声对峙。

最终，林寒云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开了身体。

他没有看卫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字。

“进。”

这一个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感受到林寒云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卫昀只是微微颔首，平静地拎着保温桶，步履稳定地走进了病房，精准地绕过林寒云，走向那个朝他伸出手、脸上带着渴求的桑宝衣。

林寒云站在门口，看着卫昀走到床边，看着桑宝衣紧紧抓住卫昀的手腕，看着卫昀用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打开保温桶，舀起一勺汤，小心翼翼地吹凉，送到桑宝衣嘴边……

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输了。

输给了桑宝衣无法治愈的伤痛，输给了现实沉重的压力，也输给了桑田那阴魂不散、精准操控人心的手段。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病房，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才没有倒下。

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是翻腾的怒火一片冰冷的灰败。

林寒云暂时妥协了，为了桑宝衣那脆弱不堪的生命，也为了自己那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但这绝不意味着结束。

病房门内，卫昀低柔的声音暂时稳住了桑宝衣崩溃的边缘。

但这片刻的安宁，对林寒云而言是饮鸩止渴。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放弃！逃离！

学业？创业？家庭期望？京城的浮名？去他妈的！

在桑宝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面前，这些都轻如尘埃。

他眼中燃起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

离开！立刻！带桑宝衣去一个只有阳光和彼此的地方！用余生去修补那破碎的灵魂！

他猛地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林寒云无视卫昀，冲到床边，急切地抓住桑宝衣的手，眼神灼热得惊人：“宝衣哥，跟我走。离开京城，离开所有让你痛苦的人和事！现在就走！我们去海边，去山里，去草原， 去骑马，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研究生我不念了！公司我不要了！家里那边我去解释！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养病，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语气狂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承诺。

桑宝衣被他眼中的光芒和那“重新开始”的愿景深深触动。

一丝微弱的光在他死寂的眼底亮起，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寒云的手，嘴唇颤抖着，想要答应。

林寒云看到了希望：“好！我们这就走！”

他松开手，转身就要冲出去办出院手续。

“林学长。”

卫昀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寒云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林寒云猛地顿住，充满杀气看向那个开口的人。

卫昀微微侧头，“望”向林寒云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声音也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放弃一切，带哥哥走？”

“听起来……很伟大，很感人。”

但那些被他“放弃”的所有，像冰冷的秤砣，砸在林寒云刚刚升起的狂热之上：

“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上的顶尖学府研究生，说不念就不念了？ 那些熬过的夜，刷过的题，挤破头争取的导师名额……都成了废纸。”

“和志同道合的伙伴辛苦打拼，眼看就要拿到融资的公司，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些熬夜写的BP，低声下气求来的机会，伙伴们寄托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对望子成龙的父母夸下的海口，说要光宗耀祖的豪言壮语……也都可以抛到脑后？ 让他们在老家抬不起头，被邻里议论‘儿子被个疯子拖垮了’。”

卫昀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林学长，你当然可以说为了爱情，值得。”

“可是，你想过没有？”

“放弃了这一切，你还是林寒云吗？”

“那个意气风发、充满斗志，前途无量的林寒云，变成了一个与社会脱节、只围着病人转的……看护？”

“你的价值，你的人生意义，就只剩下‘桑宝衣的恋人’这一个身份吗？”

林寒云的身体猛地一僵。

卫昀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那被狂热暂时压下的不甘。

卫昀的“目光”转向床上的桑宝衣，声音带上了令人心寒的“关切”：

“哥哥，林学长现在热血上头，愿意为你放弃全世界。”

“可以待你如初一年，两年。可是，三年后呢？五年后呢？”

“当他在陌生的地方，看着昔日同学事业有成，伙伴公司上市，父母在老家唉声叹气……”

“当他发现自己除了照顾你，一无所有，与社会格格不入……”

“当他面对你反反复复、可能永远无法真正‘好起来’的病情……”

“林学长，” 卫昀的声音陡然转向林寒云，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你确定，到那时，你不会后悔？不会觉得……是哥哥拖累了你？不会把这份怨气……投射到哥哥身上？”

“到时候，病没养好，情也耗尽了。”

“哥哥己经不再年轻，身心俱疲。你再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林学长，你想过哥哥的下场吗？”

句句诛心！

林寒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卫昀描绘的那个未来，像一幅灰暗绝望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

放弃一切的狂热被冰冷的现实狠狠冲击，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代价——前途的毁灭、伙伴的失望、父母的痛心、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埋怨和绝望。

抓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真的能承担这一切吗？

真的能保证自己永不后悔吗？

真的，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压力转化为对桑宝衣的伤害吗？

桑宝衣眼中的光，在卫昀一句句冰冷现实的剖析下，变得暗淡。

他看着林寒云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那被巨大压力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决心……

是啊，林寒云放弃一切换来的，只会是一个更沉重的牢笼。

一个由他桑宝衣这个“累赘”亲手打造的牢笼，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一地鸡毛。

“不……不要……”

桑宝衣发出破碎的呜咽，拼命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个可怕的未来图景。

“别放弃，寒云，别为我放弃……我不值得……我会害了你……我会毁了你的……”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和自我否定：“别管我了，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求你了……”

也许，没有人陪着他，他会好得更快。

林寒云看着桑宝衣彻底崩溃的样子，再看看卫昀那副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的冷漠侧脸。

引以为傲的决心，在现实和卫昀精准的算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或许，让卫昀留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