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桑宝衣，让他滚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寒云。

接？说什么？继续那无休止的争吵？听他再次控诉自己扭曲的心理？

还是……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和卫昀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的“善意”？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如同林寒云不肯低头的倔强。

林寒云的质问再次尖锐地响起。

是，他怕被抛弃，他渴望绝对的安全感，这阴暗的心思被林寒云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让他无地自容。

但此刻，看着卫昀这副全然依赖，又仿佛随时会被他一个动作推入深渊的样子，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倒了羞耻。

林寒云凭什么这样定义他？凭什么干涉他帮助谁？凭什么用那种看透一切、高高在上的眼神审判他？

桑宝衣猛地伸手狠狠按下了屏幕上的红色拒接键！

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做了选择。

一个近乎决裂的选择，他不敢看卫昀，也不敢去想电话那头林寒云会是怎样的暴怒和心寒。

“哥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雨好像还没停。”

桑宝衣眼神飘忽，他需要一个话题，一个逃避刚才那个惊心动魄选择的借口。

卫昀微微侧头，“听”着窗外的雨声，：“嗯，还在下，好像……更冷了。”

他轻轻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单薄的身体在羊绒衫下显得更加瑟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坚固了桑宝衣“救世主”情结，和自我认同感。

看，卫昀需要他。

“冷？”桑宝衣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关切。

“你头发还是湿的，我去拿条新毛巾，再给你擦擦，会暖和点。”

他需要做点什么，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和“善良”。

卫昀安静地坐在原地，在桑宝衣转身走向浴室的瞬间，扬起一个冰冷的微笑，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沉静脆弱的样子。

桑宝衣拿着柔软的干毛巾回来，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他走到卫昀身后，轻轻地将毛巾覆在他微湿的头发上，指尖隔着毛巾，能感受到发丝的冰凉。

一种带着掌控感的怜惜涌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哥哥，”卫昀忽然开口，声音在毛巾的包裹下显得有些闷。

“刚才谢谢你，”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只有你会这样对我，林学长他，大概觉得我这种又瞎又穷的人，连碰一下你的衣服，都是玷污吧。”

是啊，林寒云嫌弃卫昀，嫌弃他“这种人”。

但他桑宝衣不嫌弃，他在给予卫昀尊严和温暖！

这种被需要、被仰视的感觉，抵消了拒接电话带来的恐慌，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扭曲的优越感和满足感。

“别听他胡说。”桑宝衣的声音经带着一丝激动：“衣服脏了可以洗，寒云不是那样的人。”

他继续擦拭，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仿佛要将林寒云的“刻薄”和卫昀身上的“污名”一同擦去。

就在这时——

“砰！！！”

公寓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厚重的门板狠狠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房间仿佛都随之震动！

桑宝衣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毛巾瞬间掉落在地。

他惊恐地回头——门口，林寒云去而复返！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黑发往下淌，滑过那张英俊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

他提前结束聚会，冒着大雨赶回来，是因为想起今天是桑宝衣复诊的日子，他终究放不下心。

可是桑宝衣是怎么做的？质问他，和他吵架，维护这个认识不超过一个月的陌生人！

摔门而出的那一刻，他多希望桑宝衣可以追出来，可是没有。

他主动示弱，拨打电话过去，给桑宝衣台阶。

他在楼下，淋着冰冷的雨！

最后那一声忙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理智、克制、对桑宝衣心理状态的担忧，都在看到客厅里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时彻底化为灰烬！

林寒云一步步走进来，湿透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水印，如同他此刻踩在桑宝衣心上的脚印。

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杀意。

他的目光扫过掉在地上的毛巾，扫过卫昀身上刺眼的羊绒衫，最后，狠狠钉在桑宝衣惨白却不肯服输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愤怒咆哮，而是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桑宝衣。”

“挂我电话？”

“在这里……”

“给他擦头发？”

“很好。”

“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林寒云动了。

不是扑向卫昀，而是沉重的一步一步，朝着桑宝衣逼近。

“是因为他冷，头发湿了……”

“他冷？”

林寒云猛地抬手，却不是打人，而是狠狠指向卫昀的方向。

“他冷，所以你就能把他带回家？！他冷，所以你就能挂掉我的电话，在这里对他嘘寒问暖？！桑宝衣！你的同情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还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嘶吼：“在你眼里，我这个你花钱买来的‘男朋友’，连一个卖惨的乞丐都不如？！”

“花钱买来”西个字，让桑宝衣差点上不来气，那是他们之间无法愈合的裂痕，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原罪。

“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 桑宝衣徒劳地摇着头，声音破碎不堪。

“不是这样？！”林寒云的眼睛更红了：“那是怎样？宝衣哥，你告诉我，你看他的眼神，和当初在酒吧里，看那个因为父亲没钱看病、大哥没钱结婚而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卖给你的穷学生林寒云，有什么不同？”

他猛地抓住桑宝衣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桑宝衣痛呼出声。

林寒云强迫他抬起头，首视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只有这种又穷又瞎、无依无靠的人，才能满足你那高高在上的施舍欲？！才能让你找到那种绝对的、病态的安全感？！才能让你觉得，你永远是被需要、不会被抛弃的那一个？！就像你当初买下我一样！是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桑宝衣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

“不，我没有…我没有把你……” 桑宝衣的辩解苍白无力，只剩下绝望的哭泣。

“你有！”

林寒云低吼着，抓着桑宝衣肩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他终究没有施加更大的伤害，只是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让他彻底心死的陌生人。

“你看着他的样子，和当初看我，一模一样，充满了掌控和……怜悯。桑宝衣，现在你的样子和行为，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桑宝衣。

他身体猛地一软，如果不是林寒云还抓着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痛苦和羞耻感让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卫昀，忽然摸索着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林学长，请你放开哥哥，不要再刺激他。”

他顿了顿，指责：“你弄疼他了。”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一丝火星！

林寒云猛地转头，那双赤红的、充满杀意的眼睛，如同最凶猛的野兽，瞬间锁定了卫昀！

所有的怒火、被背叛的痛苦、以及对桑宝衣的失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倾泄的出口。

“弄疼他？”林寒云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一把将几乎虚脱的桑宝衣粗暴地推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力道之大让桑宝衣撞得闷哼一声。

随即，林寒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猛地扑向卫昀！

“你他妈找死！”

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风声，带着林寒云所有的恨意和暴怒，狠狠朝着卫昀那张苍白脆弱的脸砸去！

这一拳若是砸实，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失去意识！

“不要——！！”

桑宝衣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挣扎着想扑过去阻止。

卫昀似乎好像己经料到会有这一出，颇为冷静伸出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脸。

就在那裹挟着毁灭力量的拳头即将砸中卫昀双臂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林寒云的拳头，没有落在卫昀身上，而是狠狠砸在了卫昀身后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殷红的血珠，顺着林寒云瞬间皮开肉绽的指关节，蜿蜒流下，滴落在浅色的地毯上，晕开刺目的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林寒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指骨上鲜血滴落的细微声响。

林寒云保持着挥拳砸墙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却故意颤抖的卫昀。

他终究……没有打下去。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一拳下去，他和桑宝衣之间，就真的彻底完了。

他不能，为了一个卑劣的瞎子，毁掉他和桑宝衣未来的所有可能。

桑宝衣瘫在沙发里，看着林寒云流血的手和墙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凹痕，他毫不怀疑，如果刚才那一拳落在卫昀身上……

林寒云缓缓收回鲜血淋漓的手，剧痛让他额角的青筋疯狂跳动。

他看也不看手上的伤，再次望向沙发里失魂落魄的桑宝衣。

“桑宝衣。”

“让他滚。”

“现在。”

“立刻。”

“永远。”

“否则……”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最后通牒。

林寒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桑宝衣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