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表象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却填不满心底那个被桑田带走的大洞，也缓解不了对林寒云日益增长的、近乎窒息的依赖。

日子在京城的新居里流淌。

林寒云考上了心仪的京城研究生，但入学还有几个月。

这段时间，成了他们的“蜜月期”，也是依赖悄然滋生的温床。

清晨，往往是林寒云先醒。

他会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厨房捣鼓早餐。

桑宝衣不喜欢外卖，更喜欢吃甜品，他就学着做各种甜口的点心，无论是否成功，桑宝衣总会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得一干二净，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真实的弧度。

“宝衣哥，今天这个……好像又失败了。”林寒云端着歪歪扭扭的松饼，有点懊恼。

桑宝衣用叉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甜的，好吃。”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专注吃东西的样子，让林寒云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午后，他们会一起看电影。

桑宝衣喜欢蜷在沙发里，头枕在林寒云的腿上。

林寒云的手指会无意识地穿过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

桑宝衣在这种触碰下，会像被顺毛的猫一样，发出满足的喟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甚至能小睡片刻。

晚上，林寒云复习功课，桑宝衣就靠在他旁边的懒人沙发里看书，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下，林寒云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英俊。

桑宝衣的目光常常会流连很久，偶尔林寒云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就会立刻移开，耳尖微红，像被抓包的小动物。

林寒云会笑着放下笔，凑过去亲亲他的额头或嘴角：“看什么呢？我脸上有字？”

桑宝衣摇摇头，把脸埋进书里，瓮声瓮气：“没什么，你快点看书。”

他们一起逛超市，桑宝衣会认真研究配料表，给林寒云挑健康的零食；林寒云则负责把桑宝衣偷偷放进购物车的、包装花里胡哨的甜食再悄悄放回去一半。

为了这个，两人能在货架间幼稚地“争执”半天，最终以林寒云妥协地多拿一包巧克力结束。

桑宝衣甚至掏钱，给林寒云买了一辆低调但性能不错的代步车。

“宝衣哥，这太贵了！我用不着这么好的！”林寒云看着车钥匙，手足无措。

桑宝衣只是把钥匙塞进他手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给你就拿着。我的钱，我想怎么花。”

那眼神里，藏着一种用物质来填补不安、试图牢牢拴住对方的笨拙心思。

他们同居了两年，像普通情侣一样，偶尔会有争吵，但更多的是甜蜜。如果日子能一首这么幸福下去就好了。

只是事实，往往不如意。

这么长时间习惯性的以来，桑宝衣几乎无法忍受林寒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林寒云去楼下取快递，超过十分钟没回来，桑宝衣就会坐立不安，频繁看手机，甚至走到窗边张望。

林寒云洗澡时间长了些，桑宝衣会忍不住去敲浴室的门，确认他还在里面。

“宝衣哥，我只是洗个澡。”林寒云无奈地围着浴巾开门。

桑宝衣眼神闪烁，避开他带着水汽的身体：“……水声停了很久，我以为你晕倒了。” 那借口苍白又无力。

林寒云开始准备研究生课题，需要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

第一次提出要出去一整天时，桑宝衣沉默了许久，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一定要去吗？不能……在家看吗？或者，我陪你去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些资料必须去馆藏库，导师推荐的，网上没有。”林寒云耐心解释，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保证，晚饭前一定回来。”

那天，桑宝衣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强迫自己看书、看电影，却一个字、一个画面都没看进去。

手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被他按亮。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当林寒云终于推门而入时，桑宝衣几乎是冲过去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宝衣哥？我这不是回来了？”林寒云回抱着他，心疼又有些无措。

“没事……就是有点冷。”桑宝衣把头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

按理来说，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会腻，或者更信任了解彼此。

桑宝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却变得这么患得患失。

矛盾是在林寒云收到一个学术交流的邀请时爆发。

为期三天，地点在邻市，这是一个很好的拓展人脉和学习的机会。

对他以后创业或者就业都有益处。

“三天？”桑宝衣听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能不去吗？”

“宝衣哥，这个机会很难得，对我以后的课题和研究方向都很有帮助。”林寒云试图解释：“就三天，我每天给你打很多电话，开视频，好不好？”

“不行！”桑宝衣猛地站起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和抗拒：“三天太长了！万一……万一你路上出事呢？万一……万一……”

他找不到具体的“万一”，但却莫名的心慌，仿佛林寒云这一走，就会像桑田一样消失不见。

“宝衣哥！”林寒云也提高了声音，连日来被依赖束缚的疲惫和此刻不被理解的委屈涌了上来：“我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能……不要把我当成氧气瓶一样绑在身边。我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氧气瓶？”桑宝衣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眼神里满是受伤：“可我真的离不开你啊，而且，没有我，和桑田留下来的钱，你怎么会专心备考，怎么在京城租地段这么好的房子，哪来的钱买车？没有我，你……”

桑宝衣开始语无伦次，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曾经拿钱砸人的那个桑少爷。

“桑宝衣！”林寒云厉声打断他，脸色铁青：“你非要提钱吗？！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我照顾你、陪着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钱！可这并不代表我要像一个宠物。”

激烈的言辞像刀子一样扎在两人心上。

桑宝衣被“宠物”两个字刺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林寒云，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林寒云吼完就后悔了，看着桑宝衣的样子，上前一步想抱住他：“宝衣哥，对不起，我……”

“别碰我！”桑宝衣猛地后退一步：“你去吧！去你的学术交流！去呼吸你的新鲜空气！我……我不用你管！”

说完，他转身冲进了卧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林寒云颓然地站在原地，听着门内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心里满是懊悔。

他知道桑宝衣的依赖源于极度的不安全和创伤，也知道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好的，桑宝衣太封闭，平常两人不闹矛盾时，无比甜蜜，可是一旦有些许争吵，桑宝衣就会拒绝沟通。

过了很久，林寒云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敲门，他妥协了：“宝衣哥……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门内的哭声停顿了一下，随即是更压抑的啜泣。

最终，林寒云没有去参加那个学术会议。

他推掉了邀请，留在了家里。

那天晚上，桑宝衣红肿着眼睛从卧室出来，默默地去厨房做了饭菜。

那是他第一次做饭，也是第一次没有林寒云的帮忙。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气氛压抑。

睡前，桑宝衣主动钻进林寒云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对不起。”

林寒云吻了吻他的发顶，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他抱得更紧：“睡吧，宝衣哥。”

依赖的藤蔓暂时被安抚，但根系仍在黑暗处疯狂生长。

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爆发是在什么时候，桑宝衣的“开朗”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内心深不见底的依赖深渊。

而林寒云的热情与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守护”中，似乎正在正悄然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