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继承人

万圣节晚宴，是霍格沃茨一年一度的盛大狂欢。

天花板上，成百上千只南瓜灯漂浮在半空中，咧着嘴，吐着摇曳的烛火，将整个大礼堂都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烤南瓜、糖浆和各种糕点混合在一起的、甜得发腻的香气。长桌上堆满了山一样的美食，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这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和喜悦的夜晚。

而伊丽莎白，感觉自己像一具误入派对的尸体。

她坐在斯莱特林长桌的一角，面前的镀金餐盘里，只放了一小块南瓜馅饼，一口都没动。周围的喧嚣和热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在外，无法侵入她那片被无梦酣睡剂清洗过的、寸草不生的精神荒原。

“看呐！洛哈特教授又换了一身长袍！”潘西压低了声音，兴奋地戳了戳伊丽莎白的胳膊，“是勿忘我蓝色！天呐，这个颜色也太衬他那双眼睛了！”

伊丽莎白缓缓地转动眼球，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教师席上那个正对着学生们抛洒迷人微笑的男人身上。大脑自动给出了分析：吉德罗·洛哈特，骗子，草包，即将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哈利·波特手臂骨折。一个标准的、剧情工具人。

她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潘西的热情，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冰墙，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她求助似的看向德拉科，却发现德拉科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德拉科·马尔福正死死地盯着伊丽莎白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自从那天早上，她像无视一个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绕过去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肺里憋着一团火，烧得他寝食难安。他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前一晚，她明明还像一只受伤的、需要人保护的小兽，可一夜之间，她就变成了一块不会融化，能冻伤所有人的冰。

他终于忍不住，端着自己的南瓜汁，坐到了伊丽莎白的旁边。

“莉莉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倨傲，但尾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卖了他，“你还在为斯内普的课后辅导生气？”

伊丽莎白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一丝情绪。她就像在看一张椅子，一块石头。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像一片飘落在冰面上的雪花。

“马尔福，你挡住我看幽灵了。”

德拉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胖修士那半透明的身体，正乐呵呵地从他身后飘过。

那一瞬间，德拉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不是羞涩，而是被一种无形的羞辱感给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不是在拒绝他，她是在……无视他。将他整个人，连同他那点小心翼翼的关心，都当成了透明的空气。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去年她对他说的那句“别再让我看到你哭”。那句话，像一道烙印，刻在了他心里。可现在，她自己，却变成了一个连哭都不会的，冰冷的空壳。

德拉科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礼堂。

坐在不远处的达芙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伊丽莎白那张依旧波澜不惊的脸，端着高脚杯的手，微微收紧。那不是冷漠，达芙妮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种更深沉仿佛正在燃烧殆尽的绝望。

晚宴在一片欢腾中结束，学生们打着饱嗝，三三两两地涌出大礼堂。

伊丽莎白混在人流中，只想快点回到宿舍，回到那片能隔绝一切黑暗的床幔里。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寂静，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学生们的脚步慢了下来，嘈杂的交谈声，变成了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人群，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让出了一条通路。

伊丽莎白被人流推搡着，被动地走到了最前面。

然后，她看到了。

管理员费尔奇的那只名叫洛丽丝夫人的猫，正用尾巴倒挂在几英尺高的火把支架上，身体僵硬，毛发杂乱，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空洞无神，像两颗灰色的玻璃珠。

而在它下方的墙壁上，用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写着一行一米多高的大字。

【密室己被打开。】

【与继承者为敌者，警惕。】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不住恐惧的惊呼。

伊丽莎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能看到那行字上尚未完全干涸的、黏稠的液体，能感觉到周围人群传递过来如同实质的恐慌和寒意。

但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来了。】

那个冷静到冷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着痛苦和狂怒的尖叫，撕裂了现场死寂的氛围。

“我的猫！我的猫！洛丽丝夫人怎么了？”

费尔奇推开人群，冲了进来。当他看到墙上的字和自己那只一动不动的猫时，他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一团，用手捂住脸，发出了野兽般不成声的哀嚎。

他的目光，像疯狗一样，在人群中扫视，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离得最近的哈利·波特身上。

“你！”他尖叫着，伸出手指着哈利，“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猫！是你干的！我要杀了你！我要……”

“阿格斯！”

一个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打断了费尔奇的咆哮。

斯内普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黑色的长袍在他身后翻滚，像一道移动的、不祥的阴影。他的目光，先是像刀子一样，在哈利·波特身上刮过，然后，他看到了墙上的字。

他那张总是阴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紧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惊慌失措的人群，像两道精准的、带着寒气的探照灯，首首地落在了伊丽莎白的脸上。

他看到了。

在这一片充满了震惊、恐惧和骚乱的海洋里，只有她，像一座孤零零的、被世界遗忘的礁石。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那是一种……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没有言语，没有咒语。

却是一场比任何摄神取念都更加凶险的、无声的交锋。他在质问，她在默认。

邓布利多和其他教授也赶到了。老校长用他那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安抚了众人，宣布洛丽丝夫人只是被石化了，并非死亡。

“所有学生，立刻回你们的宿舍去。”邓布利多最后下令道，“不得有误。”

人群开始缓缓移动，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重新涌起。

“是波特干的吗？”

“密室是什么？”

“太可怕了，我晚上不敢睡觉了……”

伊丽莎白转身，汇入返回斯莱特林地窖的人流中。潘西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他们即将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时，那个一首沉默地跟在她身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走到了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行。她没有看伊丽莎白，只是目视着前方那条阴暗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的走廊，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轻得像叹息一样的声音，问道：

“你一点都不惊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