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陷入

寅时的更漏声刚过三响，醉仙楼顶层的珠帘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月隐斜倚在描金软榻上，苍白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个青瓷盐罐。罐身釉色如雨后天青，在透窗而入的曦光中流转着细碎的光晕。

"公子，该用早膳了。"小丫鬟跪在珠帘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月隐恍若未闻。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着盐罐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上月林小满失手摔的。当时她慌慌张张去接，发间的金辣椒步摇晃啊晃，晃得他心烦意乱。

"放着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晨露还冷。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捧上一个缠枝纹食盒。掀开盖子时，甜香顿时盈满一室——晶莹剔透的糖渍梅子整齐地码在青瓷盘中，每一颗都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在晨光下像是凝固的蜜糖。

"林姑娘特意嘱咐，说这是用岭南新到的..."

"闭嘴。"

月隐突然抓起一颗梅子。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想起那日林小满踮着脚，非要往他嘴里塞蜜饯的模样。她总爱用那沾着糖霜的指尖点他的唇，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月隐公子，甜不甜？"

太甜了。甜得发苦。

"拿去喂鱼。"他猛地合上食盒，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丫鬟吓得一颤，却听见主子又补了一句："...挑池子里最肥的那条锦鲤。"

待脚步声远去，月隐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躺着那颗梅子，糖衣己经被捏得开裂，黏腻的糖汁顺着掌纹蔓延。

他鬼使神差地低头，舌尖轻轻舔过掌心。

甜得发苦。

窗外的晨光忽然刺眼起来。月隐抬手遮住眼睛，红绸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牙印——那是三日前林小满被他逗急了咬的。当时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咬完还理首气壮地说："让你再戏弄我！"

"呵..."月隐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他抓起盐罐狠狠砸向墙面，青瓷碎片在晨光中西溅，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雪。

"公子！"小丫鬟惊慌地冲进来。

"出去。"月隐背对着门口，红绸腰带垂落在地，"把...把地上的蜜饯捡起来。"

小丫鬟这才发现，那些飞溅的瓷片间，静静躺着那颗被捏变形的梅子。

日影西斜时，醉仙楼渐渐热闹起来。月隐倚在二楼栏杆边，看着大堂里觥筹交错的景象。歌女抱着琵琶浅吟低唱，正是那首《辣椒吟》——林小满上次来时喝醉了，非要教所有人唱的新调。

"月隐公子～"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子娇笑着凑过来，"奴家新学了支舞..."

她发间别着支辣椒形状的银簪，在灯火下闪着刺目的光。月隐眯起眼，突然伸手拽下那支簪子。

"公、公子？"

"滚。"

银簪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不对，完全不对。那个人戴的金辣椒步摇，晃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夏日檐角的风铃。

他仰头灌下一壶烈酒，喉间的灼烧感却压不住心头那股无名火。醉眼朦胧中，似乎看见楼梯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绛红——

"林..."

定睛再看，却只是个普通酒客。

月隐自嘲地笑了笑，将银簪扔进酒壶里。"咚"的一声闷响，惊醒了这场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