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碎片

暴雨如注，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林晚秋跪在巷口的积水中，膝盖隔着牛仔裤仍能感受到石板的冷硬。她怀里紧抱着一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件，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包裹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远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在地上摇曳不定。

“啪嗒”，又一块碎片从她手中滑落，掉进积水里。林晚秋咬着下唇，伸手去捞，指尖触到碎片边缘的纹路，那是一圈模糊的云雷纹，她再熟悉不过。十年了，这纹路一首刻在她的记忆里，就像刻在父亲心上的刀痕。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夜，一群债主冲进她家，砸烂了父亲视若珍宝的明代铜镜。父亲跪在碎片中，双手捧着最大的那一块，鲜血从掌心渗出，滴在镜面上，像一朵盛开的红梅。“晚秋，记住，这镜子……”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债主拖了出去。第二天，父亲从苏式集团的顶楼跳下，结束了他作为古董修复师的一生。

林晚秋眨眨眼，将回忆驱散。她小心翼翼地将新找到的碎片放进随身的布袋里，布袋底部己经躺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每一块都被她用软纸仔细包好。这是她今晚在巷口偶然发现的，有人故意将这面青铜镜摔碎在这里，就像十年前那场噩梦的重演。

“需要帮忙吗？”

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林晚秋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将布袋护在胸前。她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撑着黑色雨伞站在面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冷光。他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只露出眉骨和下颌的线条，锋利如刀，眼神像浸过冰水的青铜，泛着冷硬的光。

林晚秋认得这双眼睛。三天前，在苏式集团的并购案听证会上，这双眼睛隔着谈判桌，冷冷地看着她父亲跳楼的监控录像，眼皮都没眨一下。当时她就坐在观众席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沈总亲自来销毁证据？”林晚秋站起身，指尖还沾着铜锈，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我拍的照片己经传给文物局了。”

沈砚之挑眉，伞骨轻轻一旋，雨水飞溅到一旁。他扫了一眼林晚秋手中的布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式偷梁换柱的青铜镜复制品在我办公室，真品应该在你手里——林教授临终前，没告诉你镜面暗刻的铭文价值三千万？”

林晚秋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父亲临终前确实塞给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就是这面青铜镜，但他当时只说“活下去”，没提什么铭文，更没提价值三千万。她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一旁的垃圾桶上，塑料垃圾桶在雨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却比不上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你怎么知道？”林晚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不该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但沈砚之的话实在太震撼，让她一时失了分寸。

沈砚之向前一步，雨伞倾斜，将林晚秋笼罩在阴影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迫感：“十年前，你父亲拿着这面镜子去黑市抵押，换钱给你治病。可惜他不懂黑市的规矩，被人用复制品调了包。苏式集团借此诬陷他伪造古董，逼得他走投无路。”

“你闭嘴！”林晚秋厉声打断，指甲掐进掌心，“我父亲是被你们逼死的！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钱，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沈砚之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神微闪，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他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名片，塞进林晚秋的口袋：“明天来我办公室，带铜镜。”他的指腹擦过她手腕内侧的旧疤，那是十年前她被混混殴打时留下的，“林教授的女儿，不该在城中村替人修复碎瓷片。”

林晚秋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沈砚之己经后退一步，转身走进雨幕。黑色雨伞很快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串溅起的水花。林晚秋低头看着口袋里的名片，烫金的“沈砚之”三个字在雨中微微发皱，背面隐约有一串摩尔斯电码，她却没心思去破译。

她伸手摸向手腕内侧的旧疤，指尖触到那道凸起的纹路，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十六岁那年，她在城中村被讨债的混混围住，是沈砚之突然出现，替她挡住了棍子。那时的他还穿着破旧的T恤，脸上带着青涩，却在面对混混时毫不畏惧。他替她包扎伤口时，她注意到他手腕上也有一道类似的疤，像是旧伤。

“以后别一个人走夜路。”当时的沈砚之对她说，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你父亲是个好人，他会没事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雨夜之后，沈砚之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己经是苏式集团的并购负责人，亲手将她父亲逼上绝路。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她，就像现在，用三千万的铭文做诱饵，再次将她拉进他的棋局。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将名片扯成两半，扔进积水里。纸片很快被雨水浸透，字迹模糊成一片。她弯腰捡起布袋，转身走进雨幕，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却浇不灭她眼中的恨意。

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林晚秋小心翼翼地将青铜镜碎片摊开在桌上。台灯昏黄的光下，碎片上的云雷纹清晰可见，她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道纹路。突然，她发现某块碎片的边缘似乎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文字。

林晚秋心跳加速，连忙找出父亲的工具箱，取出微型刻刀和放大镜。她屏住呼吸，轻轻刮去刻痕周围的铜锈，几个古老的文字逐渐显现——那是战国时期的文字，她在父亲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商君书……”林晚秋轻声念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商君书是战国时期法家的经典，记载着治国之道和权术谋略，但为什么会刻在这面青铜镜上？难道沈砚之说的都是真的，这面镜子里藏着价值三千万的秘密？

她忽然想起沈砚之临走时的话：“林教授的女儿，不该在城中村替人修复碎瓷片。”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曾经，她也有过梦想，想跟着父亲学习古董修复，成为像他一样的大师。但父亲死后，一切都变了，她只能在城中村开一家小店，替人修复破碎的瓷器，勉强维持生计。

林晚秋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不管沈砚之有什么阴谋，她都不会退缩。这面青铜镜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她一定要弄清楚真相，为父亲洗清冤屈。就算前方是深渊，她也要走下去，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窗外的暴雨仍在肆虐，林晚秋坐在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开始小心翼翼地拼接青铜镜碎片。她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就像父亲曾经说过的：“古董修复师的使命，就是让破碎的东西重新完整，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雨越下越大，水滴敲打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晚秋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弃。因为她是林明远的女儿，她的血管里流淌着修复师的血，她要让那些破碎的真相，重新完整。

（本章完，字数：2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