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后的交易

吞噬了蟠螭纹铜镜的半尊归墟鼎，如同一头餍足的远古巨兽，沉重地矗立在废墟中央。暗红如血的饕餮纹路在鼎钟表面奔流不息，仿佛无数条燃烧的血管，贪婪地消化着刚刚汲取的镜灵之力。其下，凝实厚重的青铜鼎形纹路则散发出更加磅礴的镇压气息，如同苏醒的山脉，沉重地压迫着周遭的空气。细微的悬浮碎石在无形的力场中簌簌抖动，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持续不断地从鼎钟内部传来。

苏雨晴挣扎着从冰冷的碎石地上撑起身体，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她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目光越过飞扬的尘土，死死盯着秦昭。锁链纹身深处传来的悸动并未因铜镜被吞噬而平息，反而与鼎钟表面那蜿蜒爬行的暗红血线产生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那血线正沿着古老的鼎纹分支，如同活物般缓慢延伸。

柯文柏的状况比她更糟。他靠在冰冷的断壁残垣上，青铜右臂逸散的黑气如同失控的墨潮，剧烈翻涌，发出高频刺耳的“滋滋”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齿轮在内部高速摩擦、崩解。他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痉挛。吞噬镜灵后鼎钟爆发的力量，对他这具被镜邪侵蚀的身体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冲击。他那只正常的左眼半闭着，仅存的力气似乎只够维持意识，唯有那只青铜右眼，依旧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死死锁定在秦昭身上，尤其是对方腰侧那曾被衣角掀起、短暂暴露过黑洞伤口的位置。

秦昭缓缓放下掀起衣角的手，深色长衫重新垂落，掩盖了腰侧的一切。他似乎对衣料的异样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口气息暴涨、鼎纹彻底凝实的归墟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眸里，贪婪与炽热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吞噬镜灵后的鼎钟，其力量显然达到了一个令他极其满意的临界点。

“很好…”秦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鼎钟嗡鸣带来的沉重寂静。他的目光终于从鼎钟移开，重新落在狼狈不堪的苏雨晴身上，那眼神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镜子…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结果总算差强人意。它找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他微微一顿，手指间那枚染血的翡翠戒指再次出现，在归墟鼎暗红与青铜交织的诡异光晕下，折射出更加妖异、更加刺目的光泽。戒指上那点暗红的血迹，如同凝固的泪珠，刺痛着苏雨晴的双眼。

“那么，”秦昭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冰冷，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在陈述指令，“交易继续。镜子己入鼎，该履行我的承诺了。”

他的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

那枚染血的翡翠戒指，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凝血的弧线，带着冰冷的微光，精准地朝着苏雨晴脚前的碎石地落去。

“叮铃…”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在鼎钟沉闷的嗡鸣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戒指落在碎石上，微微弹动了一下，最终静止。那点暗红的血迹在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如同苏绫月无声的控诉。

“你母亲的下落。”秦昭的声音紧随而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就在这枚戒指指向的地方。”

苏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疼痛、疲惫、对鼎钟变化的惊疑，在听到“母亲的下落”这五个字的瞬间，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冲散！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枚戒指，颤抖的手指不顾碎石尖锐的棱角，一把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翡翠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点血迹的粘稠感仿佛首接烙印在她的灵魂上。她死死盯着戒指，仿佛要从这冰冷的石头和凝固的血迹中，读出母亲的位置信息。

“指向…哪里？戒指怎么指向？”苏雨晴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希冀而变得尖锐沙哑。她将戒指举到眼前，对着归墟鼎散发的光芒，试图找出任何指引的痕迹，指环内侧、戒面镶嵌的缝隙…除了冰冷的翡翠和刺目的血迹，一无所获！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你骗我！这戒指根本没有指向！”

“愚蠢。”秦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紧握戒指的手，又瞥了一眼她锁骨下方因激动而更加灼热的锁链纹身。“苏家的血脉，苏家的器物…还需要更明显的提示吗？用你的血去感受它，用你身体里流淌的‘容器’之血去触碰它。它自然会为你指明方向。”

“容器之血…”苏雨晴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如同噩梦般缠绕着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紧握戒指的手指，又看向锁骨下那灼痛难当的锁链纹身。难道…真的要像秦昭说的那样？

“不…雨晴…”柯文柏虚弱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传来。他靠在断壁上，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青铜右臂的黑气翻腾得更加狂乱，仿佛随时会将他彻底吞噬。他那只青铜右眼死死盯着苏雨晴手中的戒指，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别…信他…那是…陷阱…血…会唤醒…更深的…东西…”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暗红液体，显然强行说话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

秦昭冰冷的目光扫过柯文柏，如同看一只垂死的蝼蚁。“垂死挣扎的忠告，毫无价值。苏雨晴，选择权在你。用你的血触碰戒指，立刻知晓你母亲的位置。或者…”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口气息沉凝、暗红纹路奔涌的归墟鼎，指尖的阴影无声地汇聚、流淌，“…看着这口鼎，彻底完成它最后的蜕变。代价，你很清楚。”

他话中的威胁赤裸裸。镜子己入鼎，归墟鼎的力量被镜灵激发到了关键节点。若再被“容器之血”浇灌，会发生什么？苏雨晴不敢想象。那绝对是对母亲，乃至对整个局面更深的灾难！

“我母亲…她到底在哪里！”苏雨晴攥紧了戒指，指甲几乎要嵌进翡翠里，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告诉我！首接告诉我！否则…否则我就毁了这戒指！”她将戒指高高举起，作势要砸向旁边的坚硬断壁，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威胁。

秦昭的眼神瞬间冷冽如万载寒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他指尖凝聚的阴影如同毒蛇般昂起头颅，蓄势待发。

“你敢？”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将至的恐怖威压。

就在这剑拔弩张、苏雨晴的意志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刻——

“咚…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那口半尊归墟鼎的内部传来。

这声响不同于之前的钟鸣或吞噬镜灵时的嗡鸣，它更加沉闷、更加内敛，带着一种金属构件咬合、机关转动的质感。

伴随着这声闷响，归墟鼎靠近基座、饕餮纹路相对稀疏的鼎腹位置，一块巴掌大小、布满古老饕餮浮雕的青铜壁板，竟极其轻微地…向内凹陷了寸许。

凹陷的边缘极其规整，仿佛一个设计精密的暗格被无形的力量触发，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青铜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吸纳一切能量的“空寂”感，从那道细微的缝隙中极其微弱地泄露出来。

这道缝隙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苏雨晴高举戒指的动作僵在半空，愕然地看着鼎腹那块凹陷的壁板。

柯文柏那只濒死的青铜右眼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锐利的光芒，死死锁定了那道缝隙！他能感觉到，那缝隙中泄露出的“空寂”气息，与秦昭衣角下那道黑洞伤口的气息，隐隐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而秦昭，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计划被打断的错愕！他凝聚在指尖的阴影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突然开启的暗格缝隙，眼神深处翻涌着惊疑、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窥破秘密的忌惮。

这暗格…为何在此时开启？里面藏着什么？这与秦昭的“无相衣”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