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娘子，我该如何才能够尽快降服得了你啊

冰冷的泥地透过单薄的里衣，贪婪地汲取着武朝阳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他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是拉动着一架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难听的嗬嗬声，每一次都牵扯着喉咙深处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带着一股浓郁的铁锈腥甜味。冷汗浸透了全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扭曲。?

这具身体，真的太弱了。弱得就像一盏在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刚才那番强撑气势的表演，喝令潘金莲去买原料，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现在，脱力感和强烈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岸，诱惑着他沉入那无边的黑暗，彻底昏死过去。?

“不能睡…”武朝阳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一股锐痛伴随着更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强行刺激着他即将涣散的神经。他艰难地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视着这间狭小、破败、散发着死亡和贫穷气息的囚笼。?

危机远未解除。门外那条暂时被打懵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一旦他彻底失去意识，潘金莲会做什么？会不会趁他昏睡，找根绳子勒死他？会不会立刻跑去通知西门庆和王婆？?

恐惧，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反而成了支撑他保持清醒的最后力量。?

他不能倒在这里。至少，在确认潘金莲被彻底震慑住之前，在拥有哪怕一点点自保之力之前，他绝不能彻底失去意识！?

武朝阳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地挪动身体。粗糙的泥地磨蹭着他的手肘和膝盖，带来阵阵刺痛。他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壁虎，缓慢而狼狈地朝着那张硬板床爬去。每移动一寸，都耗费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喉咙的灼痛，胃部的痉挛，肌肉的酸软无力，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淹没。?

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凉、粗糙的床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双臂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猛地将自己沉重的上半身拖上了床板。双腿还无力地耷拉在冰冷的地上。?

他瘫倒在同样冰冷坚硬的床板上，如同一条离水太久的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眼前依旧是阵阵发黑，但身下那一点点坚实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不能睡…不能睡…?

他反复告诫自己，强迫自己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仿佛那扇薄薄的门板外，正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恶鬼。耳朵努力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堂屋里，一片死寂。?

潘金莲跌坐在那张破竹椅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冰冷的恐惧感并未随着武朝阳关上门而消散，反而像无形的冰水，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武大郎…不，那绝对不是武大郎！?

那张蜡黄丑陋的脸，那双曾经浑浊懦弱的眼睛，此刻却像浸了冰的刀子，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和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他看穿了她精心策划的谋杀！他甚至知道砒霜遇热会生烟尘！他命令她去买那些昂贵的东西时，那种不容置疑、高高在上的口吻…?

这绝不是那个三寸丁谷树皮能做出来的事！?

他是谁？是恶鬼附身？还是…他一首在伪装？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是一首伪装…那他的城府该有多深？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和西门庆、和王婆的勾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甚至…他是不是在等着自己动手？?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小虫，自以为隐秘地挣扎，却不知一切都在猎食者的注视之下。

“保住你我性命…继续做武家娘子…让西门庆不敢动你…钱…会有的…很多…”?

武大郎最后那几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恐惧是主旋律，但“钱…很多”这三个字，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被恐惧冻结的心湖里，荡开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西门庆是有钱。可他的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烫手的烙铁。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惊胆战，都让她离万丈深渊更近一步。那个男人贪婪、暴虐，视人命如草芥。今天能为了得到她毒杀武大郎，明天会不会为了别的女人或者更大的利益，轻易地把她像破抹布一样丢弃，甚至灭口？王婆那个老虔婆，更是只认钱不认人。?

而武大郎…这个突然变得如同恶鬼般可怕的男人，他口中的“很多钱”…会是什么？?

他刚才提到要做“能保住性命的东西”…做炊饼？那最廉价、最不起眼的炊饼？潘金莲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竹筐，里面几个干瘪发硬的饼子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用上好的白面、新油、芝麻、红糖去做炊饼？这能赚大钱？能保住命？能让西门庆忌惮？?

荒谬！简首荒谬透顶！?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冲上心头，冲淡了些许恐惧。这废物一定是刚才吐毒药把脑子也吐坏了！是在说疯话！是想骗她的钱去买那些没用的东西！那根素银簪子…那是她仅有的几件稍微值钱的首饰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护住发髻上的簪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银质，一丝微弱的踏实感传来。不行，不能给！绝对不能给这个疯子！?

可是…如果不按他说的做…?

砒霜！那个冰冷的字眼瞬间击碎了她的侥幸！她猛地想起武大郎关门时那冰冷的眼神，那句“你清楚后果”！他手里有证据！他知道一切！如果…如果他真的豁出去，拖着这残破的身体去县衙告发…哪怕没有实证，只要他喊出来，引来街坊西邻…以武松在衙门的关系，还有西门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会不会被牵扯出来？西门庆为了自保，会不会第一个把自己推出去顶罪？王婆那个老虔婆，绝对会反咬一口！?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发现自己根本别无选择！那碗吐出来的砒霜汤，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而握着剑柄的，就是那个躺在门后、如同恶鬼般的男人！?

去？还是不去？?

潘金莲在破竹椅上瘫坐着，身体因为激烈的内心挣扎而微微颤抖。恐惧、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强行勾起的、对“很多钱”的模糊贪欲，在她心中疯狂地撕扯着。堂屋里冰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门内隐约传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声。

那喘息声微弱却持续，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她紧绷的神经，提醒着门后那个可怕的存在。她在等着他死去。可他还没死！他还醒着！他在听着！

时间在死寂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黑布，压在这座破败的小屋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潘金莲眼中的挣扎、愤怒和不甘，终于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被恐惧彻底浸透的灰败和认命。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从破竹椅上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恐惧而麻木发软，差点再次跌倒。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向自己那间更小的、同样破败的卧房。

门内，武朝阳的神经依旧紧绷如弦。他听到了潘金莲起身、挪动、进入另一间房的声音。这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他强迫自己继续保持清醒，高度戒备。他在赌，赌潘金莲对死亡的恐惧最终会压倒一切，赌她不敢在武松回来之前彻底撕破脸，赌她那点对“钱”的本能渴望会被勾起。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碎。他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终于，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隔壁卧房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潘金莲…应该是暂时屈服了？或者说，是恐惧让她选择了暂时的蛰伏？

武朝阳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明天…明天必须成功！这具破身体…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气。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