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贞三郎一事

来到声源处，他们看到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正被一群人围着，那男子满脸愁苦，似乎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贞三郎，我说库房里的药材这几年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原来是被你偷走了！你那个妻子活着也是难受，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一个穿着掌柜的人怒喝道。

宋陌染看向说话之人，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礼部王主事。忽然想起，前段时日王主事跟自己提过，礼部嫌他为人太过正首，将他派到京兆尹先百姓们接触。

这时，宋陌染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贞三郎的妻子病重，为了救活她，贞三郎无奈之下只好偷拿药材。

“西公子，我们要管吗？”达林问道。

宋陌染抿唇，“先看看，不是所有的弱者都值得同情，也不是所有的恶者都应该被判有罪。”

“他这么老了，难道没有其他谋生手段吗？”人群中一个妇人疑惑地问道。

妇人身边的老翁有些难为情，许久才缓缓说道：“他啊，白日为人写家书、绘画这些挣药材，晚上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实在是不容易啊。”

“而且白天没人找他写字时，大多时候就会去修筑城墙，文文弱弱的书生，诶....只为了省下自己的饭钱和那每日五文钱，虽然只有几文钱但也是救命钱，夜晚就负责打更和清扫街道.....有时候他自己都饿着肚子几天几夜....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这......”众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老翁一字一句说得众人心里不好受，但自己也只是平民百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何况家里也不富裕，吃了这顿没下顿。

宋陌染朝着达林望去，“达林，我们再看看，不急出手，先看看旁边的官员如何处理。”

地上的贞三郎，己经被打得脸青，鼻子流血不止，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裤脚漏出来的皮肤己经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条疤痕，但仍死死握住手里的那一点点药材，嘴里楠楠说道：“大人，草民妻子真的需要这些药材，草民不是白拿，草民每晚都会打理好药房各个角落，也会留下几文钱......我知道这些不够，所以我打扫药房，整理归类药材，我....我....只能做这些了.....我不想失去妻子，我只有妻子一个亲人.......”

只有提到妻子时，他眼眶顿时，流下泪水，像一个三岁迷路小孩。

“大人，这...我们要不要抓回去?”身边的衙役们有些于心不忍，但这又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虽然良心不能当饭吃，可又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为何要让自己有一颗救世之心，却无法拥有救世的能力！这是所有心善底层人民的悲哀。

王主事此时进退两难，真后悔今夜抓住他，还不如让他继续偷盗下去，反正皇宫药材年年清理，年年更换，自己也是穷苦出身，知道一文钱有多么重要，更明白家庭里有一个常年药罐子的人有多么痛苦。

可贞三郎并没有让他们为难，眼神坚定，朝着王主事说道：“大人，这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还请大人先让草民把药材送回去，让草民妻子再多活一段时日，草民下辈子当牛做马感谢你们。

草民会跟大人去坐牢，去认罪，草民自知有罪，可草民无计可施，只想让妻子多活一日算一日，这一切与我妻子无关......”

王主事背过身去，良久开口：“好，本官允许你先将药材送回去。”

“草民谢过大人，铭记大人的恩情。”

王主事眼睛微红，这恩情，宁愿不要。

众人散去后，贞三郎带着王主事们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破破烂烂，屋顶漏雨，窗户通风，门框咿咿呀呀作响，唯一完整的只有贞三郎妻子的药罐。

喂完妻子喝药后，贞三郎有些不舍，偷偷抹泪，不敢让妻子察觉。

“大人，我不想她知道此事后伤心，可否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再走?”

贞三郎知道自己一旦被抓到，肯定会被送去边疆劳作，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可以吃一辈子的苦，但不能没有妻子。

宋陌染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又想起了自己的姨娘，当时自己也萌生出跟他一样的想法，也想着只要能救活姨娘，让自己代替姨娘下地狱都行......

“达林，你说大盛有多少个贞三郎一样的家庭啊？”她语调平稳，却首击人心，令人起敬。

达林默不作声，知道宋陌染需要的是安静。

“你派人去请大夫为贞三郎妻子诊治，贞三郎不在的这段时日，找个婆子上门照顾她，就说贞三郎跟随主家去远方进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她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

达林不解，公子向来不管闲事，只爱看闲事，更不会出手救人，刚才自己见到她眼里的动容才冒昧问着，没想到.....

“西公子，这会不会......?”

空气骤然凝滞。

宋陌染垂下了眼眸，轻声应答着：“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发下善心，前面建立的留守所只为了感谢当年乞丐的施舍，诚然我不是一个善人，但我不想留下遗憾，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宋陌染回府后，提笔写信，让人及时送给沈初尧，即使现在己经是夜晚，但她知道他肯定还没有休息，因为那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夙夜在公的太子，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因为贪得无厌而犯罪，那是本人的罪；如果一个人因为温饱生存而犯罪，那是社会的罪。”

沈初尧看完后，久久不语，伸手扶住额头，一滴眼泪落在案台上。

随后，吩咐人把贞三郎安排好，尽量让他在京城不远处修葺城墙，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依法治国平天下，也要结合以德治国，但法是根本，德是辅助，二者相辅相成。一旦为了他破例，以后不少人会恶意模仿，只会让更多人受到伤害。

沈初尧知道宋陌染此时写信给他的意义，因而给她回了一句：“抬起头来，看看前方，前方不都是路么。”

他知道她的处境，知道她的犹豫，所以他愿意为她开创各种道路，总有一条是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