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粉屑掩邪痕，紫气隐归途

“全！部！给！俺！碾！成！粉！末！”

“一粒渣子都不准留！”

孙悟空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的审判，在焦烟弥漫的灰烬盆地上空回荡。肃杀之气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幸存的猴子猴孙们如同得到宣泄的出口，发出震天的咆哮，带着劫后余生的愤怒与对大王的绝对服从，如同潮水般扑向那些带有爪印标记的焦黑岩石！

“吼！”几只体型壮硕的巨猿发出沉闷的嘶吼，巨大的拳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岩石上！

“咔嚓！轰隆！”坚硬的焦岩在狂暴的力量下如同朽木般碎裂！

“唧唧！”更多的小猴则捡起散落的石块，疯狂地砸向那些爪印凹痕，或用爪子拼命地抠挖，仿佛要将那邪异的印记从大地的记忆中彻底抹除！

碎石飞溅，烟尘再起！整个盆地充斥着石破粉碎的轰鸣与猴群发泄般的嘶吼。那些曾作为邪魔标记的岩石，连同上面令人心悸的爪印，在无数双愤怒的猴爪下，迅速化为一堆堆再也看不出原貌的焦黑粉末。风一吹，粉末混入灰烬，彻底消散。

看着最后一块带印的石头化为齑粉，孙悟空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丝。他抱着金箍棒，身影一闪，回到了水帘洞。

洞内，暖玉台的光晕依旧柔和。黛玉脸色苍白地靠在台边，方才那倾力凝聚琉璃心印带来的巨大消耗，让她心口的琉璃绛珠依旧传来阵阵空虚的抽痛，如同被掏空了大半。看到孙悟空回来，她墨玉般的眸子立刻望向他，带着未散的担忧。

“解决了？”她的声音细弱蚊呐。

“碾成粉了。”孙悟空言简意赅，走到暖玉台边坐下，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那小东西（小金猴）呢？”

“被老猴们抬下去照顾了，邪气驱散后，它恢复得很快。”黛玉轻声回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孙悟空身上，看着他金甲上沾染的紫黑污血和几处细微的新添伤痕，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大圣……你受伤了……”

“皮外伤！”孙悟空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随手抹掉手臂上一道渗着金血的小口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面巨大的蕉窗上——昨夜黛玉刻字的小蕉叶碎片，和今日她所画的“金猊啸天”蕉叶，并排贴在显眼处，在光下静静相依。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冲淡了心头的戾气。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金毛，忽然站起身，走到洞府深处堆放灵果的地方。这一次，他没拿朱果，而是挑挑拣拣，选了几个表皮金黄、散发着温润清香的**佛手柑**（花果山特产，有宁神定魂之效），又用一片巨大的新鲜荷叶盛了清冽的山泉水，里面还特意放了几片能舒缓心神的**宁神草**叶子。

他走回来，把佛手柑和荷叶水一股脑塞到黛玉怀里：“喏！这个……安神！”

黛玉抱着清香的佛手柑和漂浮着翠绿叶片的泉水，再看看孙悟空那副“别废话快吃”的别扭样子，心头的担忧与疲惫仿佛被这笨拙的关怀熨帖了些许。她拿起一个佛手柑，小口地剥开，清冽微苦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掰下一小瓣晶莹的果肉，犹豫了一下，却递向了孙悟空：“大圣……你也吃。”

孙悟空一愣，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看着递到嘴边的、带着她指尖微凉触感的晶莹果肉，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拒绝，但对上她那清澈带着坚持的目光……最终，他极其粗鲁地、几乎是“抢”一般，低头叼走了那瓣果肉，囫囵吞了下去，嘴里含糊地嘟囔：“……还行。”耳根却悄悄红了。

黛玉看着他这副样子，唇边终于漾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自己那份。清苦微甘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宁神草的清气混着山泉水的凉意滑入喉咙，心口的抽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丝。

洞外，粉碎岩石的轰鸣渐渐平息。猴群在老猴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掩埋同伴的尸骸（那些被邪气彻底吞噬的），用清水反复冲刷被污血浸染的土地，重新栽种生命力顽强的草木幼苗。悲愤依旧在，但重建家园的意志更加坚定。

夕阳的余晖再次将花果山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映照着忙碌的猴群和满目疮痍却透着顽强生机的山林。焦黑的土地上，嫩绿的新芽倔强地探出头。

水帘洞内，难得的宁静再次降临。只有两人咀嚼果肉的细微声响，和洞外隐约传来的、猴子们搬运木料的吆喝声。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重归祥和的景象之下——

花果山西北角，那片被彻底碾平、只剩下厚厚灰烬和石粉的盆地边缘。

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几块巨大落石天然遮挡的岩缝阴影里。

空气如同水波般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

一只小小的、银灰色的爪子，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探出，爪尖沾满了黑色的灰烬。

正是那只消失无踪的**紫瞳小猴**！

它的状态极其糟糕。原本柔顺的银灰色毛发凌乱不堪，沾染着黑灰和暗紫色的干涸血污。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最诡异的是它那双眼睛——深邃的紫色瞳孔，此刻光芒黯淡，边缘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痛苦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极其警惕地探出头，紫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视着被彻底碾平的盆地，扫视着远处忙碌的猴群和那如同堡垒般的水帘洞方向。当看到盆地中央那片被孙悟空金箍棒轰出的巨大焦黑深坑时，它小小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紫瞳中恐惧更甚。

它伸出那只沾满灰烬的爪子，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留下一个极其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爪印轮廓**。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邪异力量的竖瞳标记，只是一个虚弱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做完这个动作，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小小的脑袋无力地垂在冰冷的岩石上，紫色的瞳孔望着爪印，充满了迷茫、痛苦和一种……刻骨的**恨意**？但这恨意，似乎并非完全指向孙悟空和黛玉，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处境的绝望挣扎。

“吱……”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呜咽般的嘶鸣从它喉咙里挤出，充满了无助。它艰难地抬起头，紫色的瞳孔望向西边天际那最后一抹残阳，眼神空洞，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遥远的、渺茫的……**归途**？

几缕极其稀薄、若有若无的暗紫色气息，如同垂死的呼吸，从它小小的身体里逸散出来，迅速被山风吹散，不留痕迹。

它最后深深地、充满怨毒地看了一眼水帘洞的方向，尤其是那面巨大的蕉窗，仿佛要将那个让它付出惨痛代价的地方刻入灵魂。然后，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残破的身躯，悄无声息地缩回岩缝深处，彻底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岩石上那个模糊的爪印轮廓，在暮色中迅速变得冰冷。

水帘洞内。

正吃着佛手柑的孙悟空，金色长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火眼金睛耗损严重，无法精确捕捉，但他那历经万战的首觉，却隐隐感到西北方向残留的邪气似乎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异动？他下意识地望向蕉窗外的西北角，目光锐利如刀。

“怎么了？大圣？”黛玉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什么。”孙悟空收回目光，眉头依旧皱着，但看着黛玉苍白的脸色，最终只是烦躁地哼了一声，“吃你的果子！少操心！”

他抱起金箍棒，重新靠在石柱上闭目调息，但心神深处那根警惕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笼罩花果山。洞内，夜明珠的光晕温柔流淌，映照着蕉窗上相依的刻字与画影，也映照着暖玉台边闭目调息的金色身影和安静休憩的苍白少女。

劫波似乎暂时平息，焦土之上萌发新绿。但那只带着满身谜团与伤痛遁入黑暗的紫瞳小猴，如同一个不散的幽灵，一个深埋的祸根，预示着这场席卷花果山的血火情缘，远未到落幕之时。它留下的爪印虽被碾碎，但它所代表的未知与恶意，却如同那西坠的残阳投下的长长阴影，悄然融入了无边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