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泪锁金猊

石室死寂。夜明珠的光晕如同凝固的琥珀，包裹着满地刺目的金血，包裹着相拥倒地的身影，也包裹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黛玉单薄的身体被孙悟空沉重的上半身压着，几乎嵌进冰冷的石地。他滚烫的头颅无力地枕在她颈窝，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一阵阵喷在她敏感的颈侧皮肤上，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她紧绷的神经。散乱的金发如同细密的金网，覆盖了他苍白失色的脸，几缕拂过她的脸颊，带来麻痒的触感，更添一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墨玉般的瞳孔里，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那热度透过薄薄的鲛绡衣，几乎要将她灼伤；可同时，她又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核心的、令人心慌的虚弱与冰冷，仿佛他体内那轮曾经照耀天地的骄阳，正在急速地冷却、熄灭！

“大圣……大圣……” 她破碎的呼唤在死寂的石室里回荡，带着哭腔，带着无助，如同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幼兽。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沿着她苍白冰凉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带着那微弱却纯净的青色光晕，落在他染血的锁子甲上，落在散乱的金发间，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泪水落下之处，那微弱的青光便如同投入水面的涟漪，悄然晕开、渗入。锁子甲上暗沉的血迹似乎被净化了一丝，金发上沾染的石屑尘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去，而他紧闭的眼睑下，那浓密的金色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瞬间点燃了黛玉眼中绝望的灰烬！

她的泪……她的泪真的有用！

方才手背伤口愈合的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魂魄深处那股因他本源动荡而同样翻腾的暖流，那源自“绛珠”核心的、初醒的悲悯与生机之力，仿佛感应到她此刻强烈到极致的守护意念，骤然变得清晰而可控起来！

黛玉猛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孙悟空沉重的压迫下抽出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不管不顾！纤细的手臂终于挣脱出来，带着剧烈的颤抖，急切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抚上他冰冷汗湿的脸颊。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他额前的、被血污黏连的金发。掌心贴上他滚烫的额头，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感知他的存在。更多的泪水涌出，带着更加清晰的青色光晕，如同断线的珍珠，落在他的眉心、鼻梁、干裂苍白的唇瓣上。

“大圣……醒醒……求求你……醒醒……”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成调，所有的恐惧、无助、愧疚，还有那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深入骨髓的牵绊，都化作滚烫的泪，带着她魂魄深处最纯粹的生机与祈求，源源不断地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身体。

泪珠落在他眉心，那微弱的青光便试图钻入他因剧痛而紧锁的眉宇；落在他干裂的唇瓣，便试图滋润那枯涸；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便如同最温柔的呼唤，试图唤醒那沉沦的意识。

然而，这一次，效果却远不如手背伤口那般明显。他体内的本源之伤如同一个巨大的、贪婪的黑洞，她这点微弱的、新生的泪魄之力，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只能激起极其微弱的涟漪，根本无法撼动那沉重的伤势！他的身体依旧滚烫而虚弱，呼吸依旧微弱得令人心慌，紧闭的眼睑没有丝毫睁开的迹象。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黛玉！为什么？为什么不行？！难道她的泪，只能治愈皮外伤，却无法触及他本源的重创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不能放弃！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他用滚烫的心头血将她从幽冥边缘拉回！是他用金箍棒为她撑起对抗九天的屏障！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近乎崩溃的低泣从黛玉喉间迸发！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对自身弱小的痛恨！

就在这绝望的嘶鸣中，魂魄深处那颗蕴藏着无尽哀愁与泪魄的“绛珠”，仿佛被这极致的情感彻底点燃！嗡鸣声在黛玉识海深处响起！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意志的青色光芒，猛地从她周身爆发开来！那光芒不再温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炽烈！

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那泪珠不再是纯粹的清透，边缘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燃烧的血色金边！每一滴泪珠蕴含的生机之力，瞬间暴涨！

黛玉不管不顾！她如同疯魔了一般，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紧紧抵在孙悟空滚烫的额头上！鼻尖相触，呼吸交融！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带着那燃烧般的青金色光晕，从她紧闭的眼睑中疯狂涌出，顺着两人紧贴的肌肤，流淌进他散乱的金发，渗入他的皮肤！

“把我的命……拿去！把你的伤……给我！” 她在他耳边嘶声低语，如同最绝望也最虔诚的献祭！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魂魄深处，那颗青金色的“绛珠”光芒大放，一股更加磅礴、带着自我献祭般悲壮气息的生机之力，顺着两人紧贴的眉心，不顾一切地、汹涌地涌入孙悟空濒临枯竭的识海与经脉！

这不再是温柔的滋养，而是近乎掠夺自身生命本源的强行灌注！

轰——！！！

昏迷中的孙悟空，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一道狂暴而温润的生命洪流狠狠撞入体内！

他紧锁的眉宇骤然舒展了一瞬，随即又因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枯竭的本源与强行注入的生机）的激烈碰撞而痛苦地拧紧！一声低沉沙哑、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紧闭的金色眼睑下，眼球剧烈地转动起来！

“呃……！”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沉重的头颅在黛玉颈窝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滚烫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有效！他真的有了反应！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垮了黛玉！她更加不顾一切地催动着魂魄深处那颗燃烧的“绛珠”！更多的、带着血金色光边的泪珠汹涌滚落！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温度在随着泪水的流逝而迅速降低，魂魄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空虚剧痛！但她不管！只要能救他！只要能让他睁开眼睛！

“大圣……大圣……是我……是我啊……” 她一边疯狂地灌注着生机，一边在他耳边泣不成声地呼唤，声音虚弱却执拗无比。

就在她感觉自己魂魄都要被那燃烧的“绛珠”抽干、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

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具滚烫而沉重的身躯，极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熔金般的眸子，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被剧痛、混乱和强行灌注的磅礴生机冲击得近乎失神的、熔岩般的赤金！那目光涣散、狂乱，充满了原始的与毁灭的戾气！仿佛一头被强行从死亡深渊拖回、却被无尽痛苦折磨得失去理智的洪荒凶兽！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暴戾与无尽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唱，骤然从孙悟空喉咙深处炸响！那声音带着实质般的音波冲击，震得整个石室簌簌落灰！他原本无力垂落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千钧巨力，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利爪，朝着近在咫尺、正死死抱着他、为他灌注生机的黛玉，狠狠挥去！

那五指箕张，覆盖着金色绒毛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足以拍碎山岩的恐怖力量，首取黛玉纤细脆弱的脖颈！

杀机，在劫后余生的混沌中，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