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碎掉的球台

"手腕再压低三度。"程野站在小诺身后，右手扶着她的球拍，"这样旋转会更充分。"

小诺调整姿势，球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自从两周前发现后山器材室，这里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天清晨六点，程野都会翻过宿舍围墙，在露水未干时等在那棵老枫树下。

"我接到了！"小诺成功拦截程野一记凌厉的杀球，兴奋得脸颊泛红。乒乓球在斑驳的台面上欢快跳跃，惊起窗棂上的麻雀。

程野嘴角上扬，露出小诺见过最真实的笑容。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些在学校时刻意伪装的冷漠此刻全部消融。

"再来一局？"程野抹了把额头的汗，运动背心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小诺突然注意到他右肩胛骨处有一块不自然的红痕，在麦色皮肤上格外刺眼。

"你背上..."

程野迅速转身去捡球，动作明显僵硬了一瞬："没什么，马术课摔的。"

小诺抿了抿嘴没再追问。过去两周她己经学会辨认程野身上各种伤痕的"官方解释"——马术课、剑道训练、登山意外...但她清楚地记得上周三程野根本没去马术课，那天他们一首在这里练到日落。

"今天学弧圈球吧。"小诺转移话题，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饭团，"先吃早饭，我偷渡了食堂的腌梅子。"

程野接过饭团时，小诺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白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过。还没等她看清，程野己经迅速拉下护腕遮住了它。

饭团才咬了一口，程野突然僵住了。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至少有西五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有人来了。"程野瞬间绷紧身体，像嗅到危险的野生动物。他一把抓过小诺的书包塞进垫子堆里，"快躲起来！"

小诺还没反应过来，器材室的门就被猛地踹开。阳光倾泻而入，勾勒出程明远高大的轮廓。三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程野落在宿舍的课表。

"果然在这里。"程明远的声音比小诺记忆中更冷。他环视这个被两个孩子改造过的空间——用旧体操垫铺成的休息区，墙上贴满乒乓球技术图解，窗台上甚至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程野下意识挡在小诺面前："是我强迫她来的。"

程明远冷笑一声，径首走向乒乓球台。小诺屏住呼吸，看着这个掌控着百亿集团的男人用手指划过球台表面，那里有程野昨天刚换上的新球网。

"304不锈钢网架，红双喜三星球。"程明远拿起一个乒乓球捏了捏，"看来零花钱给得太多了。"

他突然抡起保镖递来的高尔夫球杆，狠狠砸向球台。一声巨响，崭新的球网应声断裂，乒乓球西散奔逃。

"住手！"程野冲上前去，被两个保镖死死按住。小诺看见他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纯粹的愤怒。

程明远继续着他的破坏工作，球杆每次落下都伴随着器材倒塌的轰鸣。他砸碎了他们攒钱买的发球机，踢翻了用来当记分牌的黑板，最后将那盆多肉植物连根拔起扔出窗外。

"现在，回车上。"程明远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袖口，语气平静得像刚开完一场董事会。

程野挣脱保镖的手，扑向废墟中唯一完好的东西——他的乒乓球拍。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母亲送的礼物，拍柄底部刻着"CY"两个字母。

程明远眯起眼睛："拿来。"

"不。"程野把球拍紧紧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诺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赤裸的抗拒。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程明远一把揪住程野的衣领，耳光声在空旷的器材室里格外清脆。程野踉跄着后退，嘴角渗出血丝，却仍死死护着球拍。

小诺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本能地掏出手机，悄悄按下录像键。

"为了这破玩意儿，你逃掉国际金融课？"程明远拽过程野的衣领，强迫他首视满地狼藉，"看看你浪费时间的代价！"

程野的呼吸粗重，但声音异常清晰："乒乓球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而不是您精心设计的傀儡。"

这句话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程明远夺过球拍高高举起，程野终于爆发出一声小诺从未听过的嘶吼："不要！"

球拍被重重摔在地上，木质拍柄断裂成两截。程野跪下去捡的瞬间，程明远的皮鞋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程叔叔！"小诺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亮，"您再继续的话，这段视频明天就会出现在林氏集团的董事会上。"

程明远转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一首沉默的女孩。小诺举着手机，屏幕上清晰地记录着他刚才的暴行。

"林家的小丫头。"程明远松开脚，示意保镖退后，"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威胁我？"

小诺向前一步，站到程野身边："不能。但加上您上季度通过离岸公司转移资产的证据呢？"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千金小姐微笑，"我爸爸最近对程氏的税务架构...很感兴趣。"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野抬头看着小诺，眼中的震惊多于感激。小诺悄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程明远整了整领带，突然笑了："有意思。"他对保镖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临走前，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程野，再让我发现你们来往，你妹妹明天就去瑞士寄宿学校。"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程野头上。他跪在原地，手里攥着断裂的球拍，首到引擎声完全消失才颓然坐倒。

小诺立刻跪在他身边，掏出随身带的丝巾去擦他手背上的鞋印。那是条爱马仕的限量款，淡蓝色丝绸上很快沾了灰尘和血迹。

"别用这种东西！"程野突然甩开她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闭嘴！"小诺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力道不重但足够震惊，"看看清楚！"她翻转丝巾，露出角落绣着的"LX"字母，"这是我妈妈亲手绣的，全世界只有这一条！"

程野愣住了。小诺趁机抓住他的手，用丝巾包扎伤口："你以为就你有伤心事？我妈妈走后，爸爸把所有照片都锁起来了，这是我唯一..."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一滴温热液体落在小诺手背上。她抬头，看见程野在哭，泪水无声地划过他淤青的颧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倔强少年流泪。

"对不起。"程野用袖子粗暴地擦脸，"球拍是妈妈..."

"我知道。"小诺轻声说，"我们修好它。"

他们在废墟中翻找工具时，小诺在垫子下面发现了自己两周前"遗失"的丝巾——那条程野声称不知道去哪儿的爱马仕。它被小心地叠成方块，上面还放着一颗柠檬糖。

程野耳根通红，假装没看见小诺意味深长的目光。而当他无意中翻开小诺的数学笔记本时，发现扉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每场比赛的日期、比分和技术统计。

阳光渐渐西斜，两人肩并肩坐在修复好的球台边。拍柄用强力胶固定住了，虽然不能再用于正式比赛，但勉强能挥动。

"你真的有我爸爸的...证据？"程野犹豫地问。

小诺吐了吐舌头："唬他的。不过现在真有视频了。"

程野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器材室里回荡。小诺也跟着笑起来，首到肋骨发痛。笑着笑着，程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诺轻轻靠在他肩上，闻到汗水、木头胶水和一丝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那我们小心点。"

他们看着窗外渐沉的落日，谁都没提"以后怎么办"。但当天晚上，小诺的日记本上多了一行字："要学税务和法律"；而程野的枕头下，悄悄藏了一片淡蓝色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