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佛流血

赵曼丽穿着最艳丽的玫红旗袍，如同穿花蝴蝶般周旋在几位贵妇之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

就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达到一个高潮时——

一个小小的、穿着刺目大红色锦缎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这片喧嚣的海洋。

阿元抱着那尊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高的沉重玉佛，小脸涂得金灿灿又被泪水冲花，额心的红点也晕开了一片，显得滑稽又可怜。他走得摇摇晃晃，巨大的玉佛挡住了他大半视线，沉重的底座硌着他细嫩的手臂。

满厅华服盛装的陌生人，鼎沸的人声，刺眼的灯光，混合着浓郁的脂粉酒气，如同巨大的漩涡，瞬间将他吞噬。

极致的恐惧和陌生感让他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格格不入的小小身影上。喧哗声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大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阿元被这骤然降临的死寂和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他抱着玉佛，茫然无措地站在巨大的厅堂中央，像一只误入猛兽丛林的小鹿。他惊恐地转动着小脑袋，视线慌乱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或好奇、或嘲笑、或冷漠的脸。他看到了主位上那个穿着深青色袍子、面容沉静却威严无比的男人——顾沉舟。他的目光似乎也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深邃的眼神让阿元浑身一僵。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坐在离主位不远处的赵金奎！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眼神却如同毒蛇的脸！

风雪夜后巷里冰冷的刀光、怀表细微的“歌声”、还有那双噬人的眼睛……所有恐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阿元脆弱的神经！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哇——！”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惊惧的哭喊，猛地从阿元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稚嫩，带着孩童最原始的恐惧，瞬间刺破了满厅诡异的寂静！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抖，怀里的玉佛再也抱不住，脱手向前摔去！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沉重的玉佛狠狠砸在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包裹底座的柔软红绸瞬间撕裂！温润的玉身撞击地面，发出令人心碎的脆响，底座更是应声碎裂开来！

碎裂的玉块飞溅！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就在那碎裂的底座内部，赫然露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沾染着大片暗褐色、早己干涸凝固的……血迹的图纸！

那血迹在璀璨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刺目的暗红！如同刚刚从伤口中渗出，散发着无形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满座皆惊！死寂！真正的、落针可闻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碎裂的玉佛、那染血的图纸上！

阿元也被这巨大的声响和自己造成的景象吓懵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脸上金粉混着泪水，糊得一塌糊涂，大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佛和刺眼的血迹，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就在这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激到了，小手指着地上那摊刺目的暗红，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尖声哭喊道：

“血！佛佛……佛佛在流血呀！”

稚嫩、惊恐、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厅里轰然炸响！

阿元尖利的哭喊，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璀璨却冰冷的光，映照着满堂宾客一张张煞白、惊骇、难以置信的脸。

空气里浮动的脂粉香、酒菜香，瞬间被一股无形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所取代——那是地上那摊暗褐色血迹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死亡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碎裂的玉佛底座旁，那几张沾染着大片刺目暗红的图纸上。灯光下，那凝固的血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胆寒的粘稠感。

赵金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半截，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染血的图纸，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骇、暴怒，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攥紧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手背上青筋暴突，如同扭曲的蚯蚓！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刀子，下一秒就要将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凌迟！

赵曼丽脸上的得意和算计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惨无人色的惊恐和慌乱。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尖叫出来，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躲闪，下意识地向人群后缩去。

主位之上。

顾沉舟脸上的沉静，在玉佛碎裂、染血图纸暴露的瞬间，便己彻底冻结。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骤然掀起惊天的风暴！

冰冷、锐利、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森然的杀机！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是狠狠钉在赵金奎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随即又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赵曼丽惨白慌乱的面孔。

厅堂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沉重压下，令人窒息！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发疯的瞬间，顾沉舟动了。

他没有看地上碎裂的玉佛和染血的图纸，也没有看满堂惊骇的宾客。

他高大的身影自太师椅上霍然站起，动作沉稳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深青色的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他迈开步子，锃亮的皮鞋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一步一步，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径首走向大厅中央那个吓傻了的、小小的红色身影。

阿元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脸上金粉混着泪水，糊得像只小花猫。

他仰着头，看着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一步步逼近，巨大的恐惧让他忘记了哭泣，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缩。

顾沉舟在他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小小的阿元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