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暗室发卡

帅府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周勉大步踏入，脸色凝重如铁，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用厚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他身后两名亲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玻璃取样瓶。

“大帅！找到了！”周勉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一丝振奋，他将油纸包和厚布包裹的东西放在书案上，又指向托盘。

“箱底油渍样本、合金冲击锥凶器！赵小栓工具箱底部的油渍，经李科长初步比对，与库房那批被冒领的‘特种甲级液压油’成分完全一致！这冲击锥的锥头痕迹，也与齿轮断口拓印完全吻合！就是这东西，瞬间毁了‘克虏伯’！”

顾沉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扫过取样瓶里那粘稠的暗红色油样，随即落在周勉解开的厚布包上——那根沉重、冰冷、锥头残留着致命刮痕的合金冲击锥，在书房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而狰狞的光泽。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那冰冷的凶器，只是悬停在锥头那细微的刮痕上方。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瞬间撕裂钢铁的狂暴力量，以及背后操纵者的阴毒与精准。

“赵小栓人呢？”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人……”周勉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懊恼，“我们找到凶器赶回仓库时，他……畏罪撞墙自尽了！伤势极重，军医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很不乐观。”

他顿了顿，补充道，“据看守士兵描述，他自杀前情绪崩溃，哭喊‘对不起师傅和老娘’，明显是受人胁迫，以死封口！”

“胁迫……”顾沉舟缓缓收回手，深邃的眼底寒芒翻涌，“动作倒是快。”他拿起油纸包里那片沾着鲜亮油渍的铁皮碎片，“‘油油藏好了’……阿元一语成谶。这油，是行凶后的致命破绽，也是指向凶手的引线。”

“大帅，接下来？”周勉请示，目光锐利。兵工厂的内鬼虽除，但毒蛇并未斩断七寸。

顾沉舟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赵小栓这条线暂时断了，但‘凶手’必然还在府内。他既能悄无声息接近关押地威胁赵小栓，又能掌握刘满囤的家庭情况用以胁迫……此人对帅府内部，甚至对亲卫的巡逻换岗，都极其熟悉！”

周勉心头一凛：“您的意思是……内鬼层级不低？甚至……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查！”顾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刘满囤被冒领油料那天的所有细节查起！谁经手的单据？谁看守的库房？当天帅府这边，有哪些人去过兵工厂？或者……有哪些‘生面孔’在府内异常活动过？尤其是能接触到亲卫巡逻路线和关押地点信息的人！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重点排查赵小栓被关押期间，所有接近过仓库区域的人，哪怕只是路过！我要知道，‘凶手’是如何在双岗看守下，把声音送进去的！”

“是！属下立刻去办！”周勉肃然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顾沉舟叫住他，目光落在那根冰冷的冲击锥上，“把这东西，还有油样，交给技术科做最详尽的分析。我要知道这合金的配方来源，这油的产地！顺藤摸瓜，揪出它们的来路！”

“明白！”周勉拿起证物，带着亲卫迅速退出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顾沉舟一人。他踱步到窗前，看着帅府庭院里渐次亮起的灯火，暖阁的方向透出橘黄色的光晕，隐约还能听到阿元和小豆子模糊的说笑声。

这温暖的景象与他手中沾染的冰冷杀机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樱花计划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咬着他不放，更将毒牙伸向了那两个懵懂的孩子。

必须更快！更狠！在凶手再次发动致命袭击之前，揪出它的七寸！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阿元和小豆子洗了澡，穿着柔软的细棉布睡衣，并排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福伯端来温热的牛乳，看着两个孩子小口喝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慰。

“福伯，小豆子弟弟的床铺好啦？”阿元喝完奶，小嘴一圈奶渍，仰着小脸问。

“铺好啦，就在小少爷隔壁的碧纱橱里，可暖和了。”福伯慈爱地笑着，拿起温热的毛巾给阿元擦嘴。

“阿元去看看！”阿元来了精神，放下杯子就要往隔壁跑。

小豆子也默默放下杯子，跟在阿元身后。碧纱橱是暖阁里隔出的一个小小套间，用精致的碧纱屏风隔开，此刻己经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小床靠墙放着，床头小几上点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琉璃小灯。

阿元像只巡视领地的小狮子，新奇地在碧纱橱里转了一圈，摸摸柔软的被子，又拍拍蓬松的枕头，满意地点点头：“嗯！比破庙的草堆好多啦！小豆子你睡这里，阿元睡外面，晚上有老鼠阿元保护你！”

小豆子看着阿元认真的小脸，清澈的眼睛里漾开一丝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都有些困倦了。福伯便催促他们回自己床上睡觉。阿元打着小哈欠，拉着小豆子的手走出碧纱橱。

就在小豆子转身，准备走向自己那张小床时，他的脚似乎被地毯边缘一个微微的线头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小手本能地向前一撑，正好按在碧纱橱入口处、一个固定在墙壁上、用来挂帐幔的铜质雕花小挂钩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的脆响，在安静的暖阁里清晰得令人心头一跳！

小豆子按着的那个铜挂钩，竟然被他无意中按得向下沉陷了半寸！

紧接着，他旁边那面看似严丝合缝、绘着花鸟的碧纱屏风底座处，一块尺许见方的地板，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灰尘和陈旧木头味道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啊！”阿元吓得惊叫一声，小脸发白，躲到了福伯身后。

福伯也惊得目瞪口呆，老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他在帅府伺候了几十年，竟然完全不知道暖阁的碧纱橱下，藏着这样一个隐秘的暗格！

小豆子自己也吓呆了，僵在原地，小手还保持着按在铜挂钩上的姿势，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福伯定了定神，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自己壮着胆子凑近洞口。

借着琉璃小灯的光线，他探头向下望去。暗格不大，深约两尺，里面空荡荡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有在角落的灰尘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反光。

福伯犹豫了一下，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

借着灯光，三人看清了那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用粉色贝壳雕琢而成的樱花发卡！

做工精致，花瓣层叠，栩栩如生。

只是上面沾满了灰尘，显得有些陈旧。

“这……这是……”福伯拿着这枚发卡，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疑和困惑。这风格……倒像是许多年前……

阿元从福伯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那枚漂亮的贝壳樱花发卡，大眼睛忽闪忽闪，小手指着它：

“花花！好看！像小豆子脖子后面的……”

“阿元！”福伯猛地打断阿元的话，脸色骤变！他下意识地看向小豆子。

小豆子正死死地盯着福伯手中的那枚贝壳樱花发卡，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惊涛骇浪——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模糊而尖锐的刺痛！

这枚发卡……他见过！在记忆最深处那片被血色和樱花覆盖的迷雾里！它似乎……曾别在一个温柔却模糊的女人鬓边……

暖阁内一片死寂。

琉璃灯柔和的光晕下，那枚沾满岁月尘埃的贝壳樱花发卡，静静地躺在福伯掌心，如同一个沉默的、来自黑暗过往的惊雷。

窗外，酝酿己久的闷雷终于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沉沉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