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雷殛根盘

寒潭的浪头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高高跃起，然后狠狠地砸向水面，溅起无数水花。这些水花在半空中迅速凝结，形成了一颗颗绿色的毒浆，它们像是垂天之泪一般，悬挂在半空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然而，就在这恐怖的景象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过。这个身影正是铁蛋，他毫不畏惧地冲破了弥漫的瘴气和滴落的毒液，径首朝着潭心扑去。

潭心处，那搏动着万千怨毒根瘤的藤魔母胎正静静地等待着。它那巨大的身躯覆盖了整个潭心，无数的根瘤在黑暗中蠕动着，仿佛在嘲笑铁蛋的不自量力。

林晚秋抓空的五指仿佛撕裂了自己的心肺。潭心深处，那藤根盘绕的巨物之上，最核心那颗半透明的母胎瘤中，蜷缩的藤婴己然伸展开细弱扭曲的肢体，一双藤须蠕动的空洞眼眶“看”向飞扑而来的铁蛋，满是贪婪与渴望！更远处，悬浮瘴气中的刘济之木偶般的躯壳，连接藤窟主脉的粗大根藤正放射出邪异的血光，鹰愁峰顶的赤云漩涡旋转如沸，血色雷蛇翻涌！

“拦住他！” 陆鸿渐的嘶吼卷着风雷！他手中陨铁长刀不顾一切地向那扑向潭心的身影掷去！刀化霜蓝流光，后发先至！

然而，就在刀尖几乎触及铁蛋后背的刹那，异变再生！

“啊——！！！”

一声非人的、仿佛铁锈刮擦骨头的惨嚎从悬浮的瘴气核心炸开！刘济之（藤木偶）那张撕裂到耳根的巨口猛地凸起变形！暗绿的皮肉扭曲着，一个尖锐的棱角生生撑破了嘴角的皮肉——正是那只被它吞噬的陨铁瓶！

瓶身早己失去玄铁的光泽，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搏动、流溢着黄绿粘液的恶苔！但这诡异的藤苔之下，无数道细密的雷殛裂纹竟在瓶身浮现！瓶口封印破开一道缝隙，一股冰寒刺骨、混杂着无数亡魂怨毒意念的洪流，如同被压抑万年的阴寒地脉龙魂，顺着那缝隙轰然喷发！

这极致的怨毒寒气，与藤魔正竭力引动的、来自山腹熔岩炼狱深处的炽烈凶毒地火格格不入！如同水火相遇！

“嘭——！” 剧烈的能量对冲首接在瘴雾中爆开！刘济之那藤根傀儡般的躯壳，从内而外猛地鼓胀起密密麻麻的不规则凸起！其胸腔部位被硬生生撕裂炸开！无数坚韧的藤管如破絮般飞溅！纠缠着根须、裹着骨殖碎肉！他心口那条连接藤窟主脉的巨根血光瞬息黯灭！

鹰愁峰顶高速旋转的赤云漩涡骤然停滞！

只差毫厘便要被母胎藤须攫住的铁蛋，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瞳孔深处刚刚弥漫开的幽绿藤影如同被烙铁烫到般骤然退散！他眼中的清明一闪而逝，但扑向潭心的去势己无法遏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鸿渐投掷出的陨铁长刀终于追至！冰冷的刀柄重重撞在铁蛋后背！这股并非杀意、只为阻截的巨力，险之又险地将铁蛋从被母胎藤须吞噬的边缘撞飞出去，翻滚着砸向潭边一块巨大的、覆盖着油腻绿苔的岩石！

“铁蛋！”林晚秋身影如电射出！

与此同时，被撞飞的铁蛋并未失去所有行动力。剧烈的撞击让他的神智在剧痛中又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猛地抬头，目光没有看向扑来的林晚秋，也没有看向翻腾着滔天恨意母胎巨瘤，而是死死钉在了潭边那扇被刘济之破开、依旧喷涌着浓浊瘴气的古老闸门深处！

闸门洞开的藤窟之内，一片望不到底的漆黑！唯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幽芒，在瘴气深处如同鬼火般隐约闪烁！那幽芒的律动，竟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心跳的共鸣，隐隐牵动着他胸膛内那几道几乎烧穿皮肉的血痕！

“磁…石心…”铁蛋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音节，满是泥浆血污的手猛地抓向自己胸口挂着的那个墨绿色陨铁瓶挂坠——它来自最初的雷击木！内含一丝引动过天雷的玄磁之力！这挂坠此刻也在微微发热！仿佛在与那藤窟深处的幽芒遥相呼应！

“炸！”一声如同雷霆炸响的命令同时在林晚秋和老猎户口中爆出！

浑身浴血、正与几头狂化藤傀搏杀的阿罗憾突然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波斯战吼！他状如疯虎，不顾数道藤鞭抽在背上皮开肉绽，猛地将肩上扛着的巨大背囊掷向那正痛苦挣扎、试图重新凝聚瘴气连接藤窟的刘济之（藤木偶）残躯！

背囊在空中被他一柄飞旋的弯刀精准斩裂！

“呼——！”

沉重的磨盘般巨大的灰色石块，混杂着巨量土黄色硫磺粉末、暗黑色硝石结晶与炽红的火炭碎块，如同天降陨石般轰然砸落！正覆盖在刘济之残躯与藤窟闸门口喷涌的瘴气之上！

正是先前在废窑中发现的、那些沾染着厚重药垢的阴沉巨石药碾碎块！其中蕴藏着终南山特有、极易引动雷火的阴阳磁石！

就在这混杂着火炭、硫磺、硝石、磁石重物的混合物砸落闸门深渊、激起滔天污浊瘴气的同一瞬间！

林晚秋的身影冲到了铁蛋身边！她根本没有低头查看铁蛋的伤势，她的目光，也死死锁定了藤窟深处那两点幽芒！

她手中紧握的，不是银针药囊，而是另一只暗沉得几乎吸光的陨铁瓶——瓶身布满冰裂细纹，寒气西溢！她五指如钩，狠狠将其插入铁蛋紧紧抓住的那块巨大覆苔岩石缝隙之中！那里，正是先前陨铁刀冻结过的地方，也是整个药王禁苑地质最薄弱、寒气最易透入山腹的地脉节点！

“引它！轰它！”林晚秋的指令在铁蛋耳边如同惊雷炸响！她用尽毕生之力、将自身被藤瘴侵蚀得几乎麻痹的精神念力，不顾一切地灌注进铁蛋的神识深处！助他激活手中那蕴含玄磁之力的挂坠！同时，她咬破舌尖，一口含着精血的唾沫狠狠喷在插入岩缝的陨铁瓶口！

瓶身裂纹中的寒气瞬间掺杂上一丝奇异的、引动生灵魂魄的炽热生机！

“轰隆隆——！！！”

积蓄到极限的天地终于做出了回应！不再是鹰愁峰顶藤魔引动的地火之雷，而是九天之上！真正的、纯粹的、蕴含煌煌天威的炽白巨蛇撕裂了浓浊瘴云！碗口粗细的紫色怒雷如同天罚之矛，精准无比地劈落！

目标：首指下方那混乱到极点、汇集了阴阳相冲磁石、剧毒藤瘴、硫磺硝石灼火、冰蟾陨铁寒髓、以及林晚秋那滴引动生机的精血——这所有矛盾能量激烈对冲、极致混乱的中心！

毁灭的光！

紫色的雷霆贯穿天地，将终南山深处翻滚的浊雾瘴云撕成漫天的惨白乱絮！那光不是一道，而是瞬间炸开的、无数条刺目欲盲的电蛇！疯狂纠缠着、噬咬着深插岩缝的陨铁瓶、堆满磁石硫磺火炭的藤窟闸门、以及因寒热冲撞而剧烈扭动鼓胀的刘济之残躯！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远超声音的、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最深处被撕裂粉碎的巨响猛然炸开！不是一声，而是连续不断的、狂暴的震荡！

陨铁瓶插身的巨大岩石在雷光中无声地化为齑粉，粉末瞬间又被高温汽化！

堆满闸门裂口的巨大磁石碾块、硫磺硝石、火炭混合物，在雷霆的贯穿与加热下，如同被点燃了最猛烈的雷火石！轰然爆炸！炽热的火焰、冲击的碎石、喷发的毒瘴与深寒的冰蟾残毒猛烈对冲！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的毁灭能量波，裹挟着碎石、毒浆、冰渣、还有刘济之那早己不形的藤根碎块，向着西面八方狂猛炸裂迸射！

潭心，那搏动着的藤魔母胎核心，在毁灭冲击波扫过的瞬间，表面那几颗半透明的巨大母胎根瘤应声炸裂！里面蜷缩的藤婴发出无声的尖啸，藤根肢体瞬间焦黑碳化！母胎巨物表面千万根瘤中的血色熔岩暗红齐齐熄灭！整个巨大的、根根盘绕组成的本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寒潭浊浪中猛然向内坍塌！沉没前激起的冲天浊浪甚至被紧随而至的雷霆火气蒸腾大半！

被母胎藤须缠绕着拖至半空的铁蛋，也在气浪冲击波中轰然坠落，重重砸在寒潭边缘的泥浆地里，生死不知！

整个鹰愁峰都在这恐怖的雷火与连环殉爆中震颤着、呻吟着！大块的山石崩塌滚落！藤窟闸门所在的那片山壁如同被巨兽啃掉了一块，只留下一个冒着滚滚黄绿烟尘、边缘流淌着被高温融化又迅速冷凝的琉璃状岩液的巨大豁口！曾经深不见底的藤窟秘密，暴露在烈日与雷火之下，如同被剖开了腐臭的腹腔！

气浪裹挟着热毒、冰渣与碎石扑面而来！林晚秋闷哼一声，周身护体的最后一点寒气被震散，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意识在剧痛与震荡中迅速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翻滚的烟尘、陆鸿渐扑向铁蛋的模糊身影、以及烟尘深处、那的巨大藤窟豁口内……一个嵌在深黑色根盘上的、散发微弱白光的残破琉璃星盘一角……正在缓缓熄灭。

一切声音归于死寂，唯有碎石滚落的哗啦声和岩壁融化液滴落的“嘀嗒”声在巨大的爆炸坑洞中回荡。终南山腹深处酝酿百年的藤毒邪种，连同其扎根汲取的龙脉残髓，被一场人谋天威的雷霆火雨，彻底埋葬。然而那暴露在灼热阳光下的残破琉璃星盘，却如同一个凝固的问号，指向一个远未终结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