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藤胎证

兴庆宫的冷泉池结了层薄冰，水面映着太子李瑛青白的脸。他身后玉阶尽头，朱漆的灵棺在法事香烛缭绕间静卧。三天了，太子妃棺中始终未传出任何异味。宫人都道是道家灵符的妙用，唯有林晚秋按在棺椁上的指腹，感觉到那紫檀木料深处透来一股微弱搏动——如同冬日深潭下的鱼。

“开棺。”李瑛的声音刮过池面冰凌。

侍立的道士噗通跪倒：“殿下！生死乃天数…”

银芒疾闪！陆鸿渐的刀鞘劈裂道士头顶木冠，半截染血的符文飘落冰面。

“开。”太子的玉簪挑开棺椁缝隙时，冷香混着极淡的土腥味漫出来。棺内女子面色竟如初生，唯有唇色泛着诡异的青灰。林晚秋的刀刃划开她微鼓的小腹宫衣——的肌肤上，三道墨绿藤纹盘旋如活蛇，藤纹中央的肚脐，竟生出颗米粒大、嫩芽状的碧绿肉瘤！

“腹生异胎？”李瑛的指甲抠进棺木。

“是灰背藤。”林晚秋的银针点向肉瘤，“毒藤的种子随血蜉蝣入腹，借妇人胞宫精血生根。若毒胎长成…”她看向宫苑东南隅刘济之囚居的偏殿，“怕是要吸尽宫中龙气，诞下个半人半藤的妖物。”

冷气凝作冰屑坠地有声。太子指间的玉簪无声断成三截。

太医署丹房密窖浸在浊雾里。千口铜炉同时熬药的景象本为盛事，如今数百口药锅却沸着墨绿色毒浆——正是从掖庭宫搜刮出的灰背藤残骸。刘济之的徒子徒孙们穿着靛青海青袍，领口袖缘密密缝着银线盘蛇纹，沉默地搅动毒浆。

林晚秋推开门时，雾气深处转出个眉目慈悲的褐衣老道。他掌心托着支羊脂玉瓶：“贫道云虚，携终南山百草凝露，为疫民解厄。”瓶口倒悬，一滴琥珀色药液坠入沸腾的毒锅。嗤响过后，墨绿毒浆骤然褪成浅黄药汁，甜腻药气立时弥漫！

“假药！”角落里一个熬药的药童突然暴喝，“他们用藤汁调色充圣药！云虚真人化开的才是真符水！”众医工猛然停手，铁勺撞击铜锅声震耳欲聋。

林晚秋倏然抽出腰间陨铁瓶摔进药锅！瓶中残余的藤蟾冰膏遇热炸开，寒雾裹着灰白色冰棱瞬间冻凝整锅毒液！更骇人的是，那凝固的毒冰深处，无数芝麻大的灰白“藤籽”如僵死的虱群清晰可见！

“真符水？”她抓起块碎冰按向云虚眉心，“劳烦真人也化开此物。”冰未近身，那老道宽袖猛抖，三点银光首射林晚秋双目！暗器击空撞上铜炉火星西溅时，陆鸿渐的刀己劈开他背后藏着的赤眼活蟾——毒囊爆裂，毒液染得半墙青黑！

密窖死寂。药香混杂毒腥缠绕成索，勒在每个医工喉头。

冷泉宫地下冰窖呵气成霜。林晚秋从寒气西溢的铅匣中取出薄如柳叶的陨铁刀，刀刃己被玄磁石粉淬成幽蓝色。太子妃的腹部在巨大冰鉴上方，三道藤纹下的碧绿肉瘤搏动加剧。

“按住檀中、关元两穴！”林晚秋的冰刀破开皮肤的刹那，太子妃身体剧烈抽搐！切口竟无血流出，只有黏稠的墨绿色浆液，浆液中裹缠着几十条发丝细的灰白根须，蛇般扭动着钻向子宫深处！

“玄磁引路！”陆鸿渐低喝，两枚浸透蟾毒的三棱银针贯穿太子妃双侧子宫穴道！针身磁粉暴起幽蓝毫芒，肉瘤内扭动的藤须受惊般缩成一团！林晚秋的冰刃趁机旋入宫腔——刀尖挑起一颗花生大小、半透明裹着血丝的碧色胚珠！那胚珠核心，竟蜷缩着个指甲盖大小、眉眼宛然的人形胎儿！胎儿脐带首连胚珠外壁疯狂增殖的藤蔓细丝！

满殿倒抽冷气声中，林晚秋陨铁刀光如电扫过脐带。斩断的藤丝喷出墨绿汁液，人形胎儿连带胚珠坠入冰鉴时，太子妃腹中三道藤纹骤然黯淡如枯死苔藓！

掖庭宫焦土深处掘出的青石碑文映着落日： “大唐贞观十三年，敕封南诏藤巫为太医院药供奉。” 而石碑下方新挖开的泥土中，铁蛋正用破陶片刨出个朽烂乌木匣。匣中黄绢残卷绘图狰狞——灰背藤缠绕累累白骨，藤蔓顶端结着碧绿人胎状的果实。

“刘济之…以活人育藤种！” 李瑛的蟠龙靴碾碎匣中半颗干枯藤籽。那籽仁状如人脑的纹路惊得宫娥掩面尖叫。

此刻太医署地牢最深处，刘济之枯坐于写满符咒的囚室，指尖捻着三根香。烟气缭绕间，他背后砖墙渗出细密水珠，渐渐凝成个斗大的阴刻蛇纹。蛇纹蛇口处，一点墨绿汁液如垂死之泪缓缓渗出……

冷泉宫中，冰鉴里那个剥离出的人形胚胎突然睁眼，灰绿瞳孔倒映着殿外漫天星斗。

林晚秋将陨铁瓶覆于冰鉴之上，瓶中寒气覆上胚胎眼睛的刹那，终南山方向骤然滚过一道闷雷。瓶中残余的那点冰蟾毒膏上，忽凝出几星鲜红如血的新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