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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婚姻戏台下的看客
七月末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蜡,把菜园子浇得发亮。夏巽扶着七个月大的孕肚,指尖轻轻着黄瓜藤上细密的绒毛。带刺的瓜条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在她掌心沁出微凉的湿意。
猪圈方向传来老宋哼哧哼哧的喘气声,混着猪食桶碰撞的叮当响。夏巽咬下一口黄瓜,脆生生的汁水迸溅在舌尖,青涩的甜味里裹着些微土腥气。远处的杨树梢被晚风掀起波浪,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夏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备注栏里“活泼小妹”西个字被震得模糊。夏巽擦了擦手上的黄瓜汁,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尖锐的哭喊刺破暮色:“大姐!赵虎打我,我要离婚!”
夏巽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手机贴着耳畔微微发烫。“你先别哭了,因为什么呀?“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惊飞了院角槐树上的麻雀。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喘息。“你就来吧。来接我!“夏云突然爆发的嚎啕让电流滋滋作响,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男人模糊的咒骂,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夏巽心上。她下意识护住隆起的小腹,感受到胎动在掌下不安地翻涌。
冷汗顺着夏巽的后颈滑进衣领,手机在掌心烫得像是块烧红的铁。夏云崩溃的哭喊还在耳边回荡,她盯着院墙上斑驳的日影,喉头发紧得说不出话。去?可自己这笨重的身子,万一现场失控......不去?妹妹绝望的求救声又在脑海里不断回响,像根倒刺扎进心脏。
“这怎么办呀?“她喃喃自语。夏云要强的性子她最清楚,若非真到了绝境,绝不会这般失态。况且结婚才半年,能有多大矛盾?可电话里瓷器碎裂的声响、男人的怒吼,又怎会是小事?
风卷着槐树叶扑在她脸上,痒痒的却刺得眼眶发酸。“第一次需要娘家的支援,难道就不去?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夏巽摸到隆起的小腹,胎动突然变得剧烈,像是腹中的小生命也在催促。指甲在皮肤上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你先别哭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挂断电话的瞬间,夕阳正好坠入西山,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泥土地上扭曲成一个摇摇欲坠的问号。
老宋手中的木勺“哐当”砸在猪食槽上,溅起的麸皮扑了她满脸。“王八蛋!”她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珠气得通红,围裙上还沾着半截没剁完的菜帮子。后院二十多头猪嗷嗷待哺,饲料袋堆得比人还高,此刻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死死困住她的脚步。
“你先去!”老宋扯下围裙甩在篱笆上,干枯的手指攥住夏巽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要是那小子敢再动手,我拼了这条老命也饶不了他!”暮色里,她佝偻的背影在猪圈前晃了晃,转身又抄起木勺,搅和猪食的动静比刚才大了三分,仿佛要把满腔怒火都砸进这泔水里。
夏巽跨上小电驴时,车座烫得她几乎跳起来。油门拧到底的瞬间,风裹挟着热浪灌进领口,孕肚在颠簸中抵得肋骨生疼。村口老槐树的影子飞速倒退,她满脑子都是夏云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推开家门时,公公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在青砖地上。“爸,夏云出事了!”话音未落,婆婆端着面盆从堂屋冲出来,面汤洒在蓝布围裙上也浑然不觉。“使不得!”她枯瘦的手死死拽住夏巽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你这都快生了,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夏巽掰开婆婆紧扣的手指,掌心传来老人指甲掐出的月牙红痕。“她是我亲妹妹。”喉咙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腹中胎儿突然狠狠踢了一脚,仿佛也在抗议这疯狂的决定。后视镜里,婆婆佝偻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作暮色中一团模糊的灰影。
车载大灯劈开浓稠的黑夜,柏油路上腾起的热气扭曲着灯光。公公把油门踩到极限,引擎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夏巽死死攥住车座,隆起的小腹在夜风里剧烈摇晃,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碾碎。道旁枯树的影子张牙舞爪掠过车窗,远处村庄的灯火明明灭灭,恍若隔世。当熟悉的院门终于撞进视野时,她才惊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弥漫。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幕,夏巽刚扶着孕肚艰难下车,一道黑影就从门廊下疾步奔来。赵彩霞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织完的毛线,针脚凌乱地垂在指尖,“大姐你可算来了!”她的运动鞋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赶出来的。
夏巽被夜风吹得发颤,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目光扫过敞开的堂屋门——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隐隐能听见压抑的啜泣。“到底为什么呀?”她攥住小姑子的手腕,“刚结婚这么几天就打架?”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却浑然不觉。
赵彩霞突然扯开领口的毛衣,露出被线头勒红的脖颈。“今天下午还好好的,俩人说要去县城买换季衣裳。“她的声音突然发颤,毛线团从指间滚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谁能想到,赵虎进店就'呸'地吐了口痰。夏云说了句'没素质',他当场就......“小姑子猛地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可是自己媳妇啊,怎么下得去手?”远处传来木门吱呀开合声,她突然噤声,眼神惊恐地望向黑洞洞的窗户。
夏巽的拖鞋在门槛上磕出闷响,七个月的孕肚随着步伐左右摇晃,像随时会倾倒的瓷罐。赵彩霞慌忙伸手去扶,却被她摆手拒绝。穿过飘着饭菜馊味的堂屋时,墙上婚纱照里的赵虎正西装革履地笑着,此刻真人却晃着膀子从里屋踱出,裤腰松垮地挂在胯骨上,脖颈处还沾着半片没擦净的膏药。
“赵虎,因为什么呀?”夏巽扶着东配房的墙稳住身形,指尖掐进漆面剥落的木纹。夜风卷着砂砾扑在她发烫的面颊上,远处传来夏云压抑的抽气声,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进耳膜。
赵虎拖沓的脚步声黏在身后,像条甩不掉的烂泥。夏巽跨过门槛时,霉味混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墙角的垃圾桶里歪着几个啤酒罐,罐身还凝着未干的水珠。
夏云的身影蜷缩在床头,褪色的碎花床单将她裹成苍白的茧。梳妆台上的镜子裂了道蜘蛛网状的纹,半支口红滚落在地,艳红的膏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夏巽扶着门框缓缓蹲下,隆起的腹部几乎顶到膝盖。妹妹垂落的发丝间,青紫色的瘀伤如墨渍般晕染,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目得惊心。
“呦,眼睛都青了,怎么打的呀?”夏巽的指尖悬在半空,终究不敢触碰那片伤处。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夏云猛地抬头,眼尾的淤青随着颤动,像只折翼的蝶。
赵虎搓着手往前蹭了半步,喉结上下滚动着挤出笑意,嘴角却僵成歪斜的弧度:“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失了手了。“他说话时低头盯着拖鞋尖,踢得地板上的啤酒罐叮当作响,溅起几点浑浊的泡沫。
夏巽感觉腹中胎儿突然剧烈胎动,像是在抗议这荒谬的辩解。她撑着后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失手?失手能把人眼睛打成这样?“话音刚落,衣柜门被狠狠撞开,夏云扯出件绣着金线的嫁衣,绸缎撕裂的声响混着布料摩擦声,像把钝刀划过耳膜。
“不他妈跟你过了!“夏云的指甲深深掐进裙褶,嫁衣上的珍珠装饰簌簌掉落,在地板上滚成破碎的星河。她疯狂翻找的模样让夏巽想起童年,母亲每次“离家出走“前,也是这样红着眼眶收拾行李。当妹妹的指尖悬在结婚照上方时,夏巽突然按住她冰凉的手背:“走吧,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想离婚还在乎这些破东西干嘛。“窗外的月光正巧照在相框玻璃上,将赵虎赔笑的脸折射得支离破碎。
夏云举着件红棉袄僵在原地,指缝间的珍珠簌簌掉落。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衣柜门上,与婚纱照里笑靥如花的新娘叠成重影。夏巽转身时听见妹妹喉间溢出的轻喘,像只被踩住尾巴却强装镇定的猫。
堂屋的灯泡忽明忽暗,赵虎缩在板凳上,手指绞着裤腰上的松紧带。夏巽扶着门缓缓坐下,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去哄哄,“她用袖口掩住嘴,声音压得比蚊蚋还轻,“女人说离婚时,心里都揣着半扇门等着人来推。“
赵虎的喉结重重滚动,瞥向里屋的眼神像偷瞄陷阱的兔子。当他磨磨蹭蹭跨过门槛时,夏巽看见他后颈未剃干净的碎发,突然想起父亲每次跟母亲吵架后,也是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夜风卷着槐树叶扑在窗纸上,把里屋突然爆发的哭骂声筛得支离破碎。
里屋突然爆出瓷器碎裂的声响,夏巽扶着腰往窗边挪了半步。月光透过裂了缝的玻璃,将赵虎弓着的背切成两半——他任由夏云捶打着肩膀,碎花床单从肩头滑落,露出后颈被指甲抓出的红痕。那些压抑的哭骂声渐渐变了调,像跑了气的汽水,最后只剩夏云抽抽搭搭的鼻音。
“走不?“夏巽敲了敲变形的门框,孕肚抵得门板吱呀作响。夏云正把脸埋在赵虎肩窝,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眼尾的淤青在月光下泛着紫,却伸手把散在地上的结婚证往抽屉里塞。赵虎慌忙起身时撞翻了痰盂,哐当声里他红着脸去扶夏云,手指在她腰上僵了僵。
“好好过日子吧。“夏巽摸了摸小腹,胎动突然变得温顺,像在呼应这诡异的和解。她转身时听见抽屉被轻轻合上,金属锁扣咔哒一声,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院门外,公公启动了汽车,车大灯在暮色里画出两道光柱,照见墙根下夏云今早晾晒的红内裤,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夏巽扶着电动车后座喘气时,才发现掌心沁满了汗。其实从接起电话那刻起,她就像揣着块冰——夏云的哭腔太像母亲每次“离家出走“前的预演,那些砸碗摔盆的动静,更像是婚姻这口老井里定期泛起的泥渣。
可当她看见夏云坐在床头,指尖反复着婚纱裙摆的珍珠时,突然就懂了。妹妹掀开衣柜门时,目光在赵虎的衬衫上停留了三秒,拿起又放下的红色被套,正是结婚时自己陪嫁的那套。这哪里是闹离婚?分明是把委屈捏成了尖刺,等着男人来哄。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夏巽摸着小腹苦笑——或许每个女人都藏着这样的开关,用最决绝的姿态索要最卑微的体贴。就像母亲每次跑到东北,却总在父亲出现的瞬间就红了眼眶。而自己这趟奔波,不过是给妹妹的戏台子,递了把最趁手的道具。
脑海里晃过墙根那堆碎瓷片——那是去年老宋砸的腌菜坛子。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老宋裹着红围巾往东北跑,棉袄口袋里还揣着给老夏缝到一半的鞋垫。火车开动时,母亲隔着车窗比划的手势,和此刻夏云摔门时如出一辙。
老夏追去东北的火车上,总爱给她剥橘子。橘子皮在绿皮车的窗台上堆成小山,他一边说“你妈就是脾气倔“,一边把橘子瓣塞进她嘴里。等找到躲在林场食堂的老宋时,她正给人削土豆,看见老夏的瞬间,菜刀“哐当“掉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湿了两人的裤脚。
如今想来,那些往东北跑的日子,母亲的行李里永远装着父亲的秋裤。就像夏云衣柜深处,藏着赵虎去年生日她织到一半的围巾。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里,夏巽仿佛听见童年的自己躲在柴火垛后,数着老宋离家的天数——首到第七天,准能看见老夏驮着母亲,在暮色里摇着车铃回来。
十六岁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老宋把结婚证撕成碎片时,窗外的杨树正被积雪压断枝桠。夏巽缩在柴火垛后,听着母亲哭骂“这日子过到头了“,碎纸像白蝴蝶飘进灶膛,在火光里蜷成灰黑的卷。她哭泣着烧掉了俩个人所有的照片,眼看着结婚证的最后一点碎片在眼泪的迷离中化为绚丽的泡影,听见老夏在堂屋偷偷给东北的二姨打电话。
火车启动的汽笛声刺破黎明,夏巽隔着车窗看见母亲的红围巾在雪地里晃。那七天她把自己关在阁楼,对着老宋绣了一半的十字绣掉眼泪——绣布上的并蒂莲还缺半朵,就像这个突然碎裂的家。首到第七天深夜,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车铃声,老夏的棉袄上落满雪花,身后的老宋正把冻红的手塞进他袖管。
后来她在母亲枕头下发现未寄出的信,信纸上写着“东北的酸菜缸该翻了“,末尾画着歪扭的笑脸。就像此刻夏云藏在婚纱箱底的离婚协议书,页眉处还留着给赵虎量尺寸画的袖长标记。电动车碾过结冰的车辙,夏巽摸了摸小腹——或许每个女人都在婚姻里演着独角戏,而观众永远是那个愿意配合着把戏演完的人。
有一次,她以为他们真的要离婚了,可是害得夏巽好几个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和过去的生活做诀别。结果,等老夏到东北的时候,一切又都变了。
十八岁的蝉鸣嘶喊着穿过纱窗时,老宋正把离婚协议拍在冰冷的圆桌上,指节叩得玻璃台面嗡嗡响。夏巽刚撕开高考成绩单的封口,油墨味混着母亲哭腔里的咸涩,在闷热的堂屋里发酵。“我不能再跟你爸爸过了。“老宋的眼泪砸在红色印章上,把“夏“字晕成模糊的血渍。
日头最毒的时候,夏巽跑遍了县城的律师事务所。白衬衫被汗水粘在后背,遮阳帽檐下的皮肤火烧火燎。妇联办公室的大姐递来的搪瓷杯里,凉茶水浮着片蔫黄的茉莉,她攥着纸杯跑向民政局,鞋底快把柏油路烫出烟来。当她举着盖了章的调解申请书冲回家,院门口的老槐树正筛下碎金般的阳光——老夏系着母亲的蓝围裙在灶台前颠勺,老宋趴在他背上数白发,竹筷敲在锅沿上的声响,像极了婚礼录像里的碰杯声。
铜水壶在煤炉上咕嘟作响,夏巽站在门槛上,感觉被晒爆皮的胳膊突然没了知觉。老宋递来的冰镇西瓜还滴着水,红壤上的黑籽排列成嘲弄的笑脸。她咬下第一口时,听见父母在厨房低声说笑,老夏的手正替母亲摘去头发上的葱花。茶汤在喉间凉透,原来有些门永远只对婚姻里的人敞开,而她这个捧着解脱之道狂奔的女儿,不过是撞在玻璃上的飞蛾,徒劳地扑腾着,却始终照不进那扇虚掩的门。
搪瓷杯在夏巽掌心发出细微的震颤,凉茶里的茉莉沉到杯底,像朵溺死的白蝶。她看着父母在厨房交叠的影子,老夏的手正给老宋揉着后腰,竹筷敲出的节奏,和婚礼录像里碰杯的声响分毫不差。晒爆皮的胳膊突然刺痛起来,才想起奔波时撞在民政局铁门上的淤青——原来那些替母亲寻找的解脱之路,不过是自己在婚姻戏台外,演了场独角戏。婚姻是他们的事情,即使她是亲闺女,也是一个外人,一个无关痛痒的外人。
从那天起,夏巽学会了在父母的争吵里当个聋子。老宋把行李箱摔在堂屋时,她正在用墩布蹲去早上打架打湿在地上的水渍。“老夏蹲在门槛上抽闷烟,她抱着洗衣盆从旁边经过:“妈说今晚想吃您做的红烧肉。“那些关于离婚的狠话,在她嘴里都成了顺竿儿爬的玩笑,像给父母的对手戏递上恰到好处的道具。
某天深夜,她起夜时撞见老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哭,手里攥着半张撕碎的合照。夏巽默不作声递过纸巾,却在转身时听见母亲抽气说:“都是你害了我……”
她扶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盘根错节的老树。原来在婚姻这场漫长的戏里,她这个观众早就该明白——台上的人从未真正想谢幕,而台下的喝彩与唏嘘,从来都无关痛痒。
有一次她上大学。她妈妈又和爸爸打架了,说再也不回家了,就在这个城市打工供夏巽上大学,夏巽说:“好。”
她确实也找了一份工作,干了三天。她说火锅老板色狼,老揩油,不能干了。
她说:“好。”
老宋的指甲在花床单上刮出沙沙声响,涤纶布料映着批发市场的白炽灯,泛着廉价的珠光。“这花色你爸肯定喜欢。”她把床单往购物车里塞,塑料轮子碾过地面的口香糖痕迹,发出吱呀的抗议。夏巽盯着母亲挑选男士褂子时的侧脸,鬓角新添的白发在货摊射灯下亮得刺眼——那是三天前在火锅店打工时被蒸汽熏的。
“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吗?“夏巽的声音被童装区的叫卖声揉碎,老宋捏着褂子纽扣的手指突然僵住,指节把布料掐出个白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隔壁摊甩卖秋裤的喇叭还在响,“十块钱三条“的吆喝声撞在水泥墙上,又弹回两人之间。
“死丫头懂个啥!“老宋猛地把褂子摔进车筐,金属购物车晃得险些翻倒。她转身时撞掉了货架上的热水袋,橡胶制品砸在地上的声响里,夏巽看见母亲藏在袖口的丝丝血痕——和昨天视频时老夏掌心上的伤口如出一辙。批发市场的通风扇在头顶嗡嗡转,把老宋骂骂咧咧的“祖宗姥姥“吹得七零八落,混着廉价布料的化纤味,呛得夏巽眼眶发酸。
夏巽蹲在批发市场门口给老夏打电话时,老宋正把脸埋在花床单里生闷气,像只闹别扭的猫。电话那头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老夏的声音裹着柴油机尾气:“你妈是不是又看上哪个花被面了?“她望着母亲偷偷往购物车塞男士褂子的手,突然发现那些口是心非的褶皱里,藏着比结婚证更牢固的线。
老夏的三轮车碾过碎石路时,老宋正把夏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折成纸飞机。“我不回去!“她跺脚时,藏在鞋底的火车票飘了出来——那是三天前买的返程票,座位号正对着老夏常坐的窗边位置。夏巽帮着把购物车往车上搬,瞥见老宋往驾驶座塞了个保温杯,杯壁上还贴着“老夏专用“的歪扭字条。
后来弟弟在电话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姐你没看见,妈上车就给爸掏煮鸡蛋,说'怕你饿肚子'。”夏巽摸着小腹听着听筒里的哄笑,突然想起自己结婚时,老宋偷偷塞进行李箱的红糖——那些被骂作“祖宗姥姥“的日子,原来都是婚姻里晾晒的蜜饯。夜风掀起窗帘时,她仿佛看见三轮车后座上,老宋正把脑袋搁在老夏肩头数星星,那些口是心非的嗔怪,都化作了车轮碾过田埂时,溅起的带着稻花香的碎语。
呵,女人,虽然同为女人,但是她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女人如此的口是心非。
夏巽摸着电动车后座的凹痕,那里还留着老宋离家时坐出的弧度。基因这东西真像甩不掉的影子——夏云摔门时扬起的下巴,和老宋当年砸腌菜坛子的神态分毫不差,连赵虎搓手赔笑的模样,都像极了老夏在煤炉前给母亲暖手的架势。
劝架这事儿就像踩钢丝。她见过隔壁王婶劝架时被飞出来的痰盂砸中脚踝,也见过堂哥给弟媳撑腰结果被指桑骂槐三个月。今天自己这趟“充气势“,不过是给妹妹的戏台子撑了回场工——赵虎递上红糖水时夏云的嘴角,早把离婚的狠话化在蒸汽里了。
夜风把村口老槐树的影子吹得晃荡,夏巽想起大学时替母亲跑民政局的那个下午。当时晒爆皮的胳膊疼了整周,现在才明白,婚姻这双鞋磨不磨脚,穿鞋的人早有定论。就像老宋每次骂着“不过了“,行李箱里永远装着老夏的秋裤;夏云把结婚证摔在地上,指尖却偷偷抚平了封面的褶皱。
或许每个劝架的人都是多余的观众。当三轮车后座传来老宋的笑骂声时,当夏云在里屋突然爆出哭声时,戏台子的大幕从来只对戏中人开合。夏巽发动电动车时,看见自家窗户亮着灯——丈夫把给她织的毛毯搭在椅背上,茶几上放着温好的牛奶,就像老夏每次等老宋回家时那样。原来有些基因不仅遗传争吵,还藏着把架吵成调情的密码,而看懂这出戏的人,早该学会在台下安静吃瓜子。
那么劝架人的作用是什么呢?一是教教笨蛋男人怎么去哄生气中的女人,一是火上浇油,让本来对骂的两人大打出手。再有就是像夏巽今天这样充充气势。和不和好完全在他们自己。
但凡想明白这一点的,都不会再去劝架。因为没意思,有可能还会误伤。
夏巽心里暗暗对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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