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情劫

温泉的水雾氤氲，将两人的面容映得朦胧。

温言的话音落下，清虚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玄清仙尊的眸光微动，似有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却归于平静。

"胡闹。"

他拂袖而起，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在灵泉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温言急急追出水面："师尊！弟子句句属实！"

玄清仙尊背对着他穿衣，声音比青云峰的雪还冷："修道之人，最忌妄念。今日之言，为师当作未闻。"

"可——"

"噤声。"

一道禁言咒落下，温言顿时失了声。他委屈地抿着唇，眼眶微红，却倔强地盯着师尊的背影。

玄清仙尊系好衣带，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妥当，即刻回宗。"

***

回程的飞剑上，气氛凝滞。

温言不再像来时那样亲近，只是远远站在剑尾，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玄清仙尊亦沉默不语，唯有袖中紧握的拳泄露了心绪。

"解除禁言。"落地时，玄清仙尊终于开口。

温言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师尊要逐我出师门了吗？"

"......"

"因为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温言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可心之所向，如何自控？"

玄清仙尊闭了闭眼："随我来。"

清虚殿内，香炉青烟袅袅。玄清仙尊取出一面古朴铜镜，置于案上："此乃'照心镜'，可观前世今生。"

温言不解其意，却见师尊指尖轻点镜面，涟漪荡开，显出一幅画面——

百年前的玄清仙尊，一袭白衣染血，怀中抱着个气绝的少年。那少年与温言有七分相似，胸口插着一柄淬毒的匕首。

"这是......"

"楚明，我第一个徒弟。"玄清仙尊声音平静，眼中却藏着化不开的痛，"他为救我而死。"

画面变换，又显出另一场景：三十年前，一名红衣女子倒在血泊中，手中还握着被折断的剑。

"红芍，我第二个徒弟。为夺我剑谱，勾结魔修。"

铜镜再转，这次是十年前——一个稚嫩少年跪在殿前，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求仙尊收留。三日后，少年盗取宗门秘宝潜逃，从此杳无音信。

"三个徒弟，三种结局。"玄清仙尊收起铜镜，"温言，你还要坚持方才的话吗？"

温言怔怔地望着师尊，突然笑了："师尊给我看这些，是怕我步他们的后尘？"

"为师修无情道，不沾情爱。"

"那师尊为何救我？为何赠药？为何带我下山？"温言步步逼近，"若真无情，何必在乎弟子死活？"

玄清仙尊眸光一沉："放肆！"

威压如山岳般压下，温言膝盖一软，却咬牙挺首脊背："师尊可以罚我，逐我，甚至杀我......"他抬头，眼中似有火焰燃烧，"但你不能否认，你对我，与对他们不同。"

"......"

"若师尊真修无情道，为何不敢看我？"

玄清仙尊猛地转身，广袖带起一阵寒风："跪到明日辰时！"

殿门重重关闭，将两人隔开。温言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却笑得像个胜利者——

师尊逃了。

***

翌日清晨，玄清仙尊推开殿门，只见温言仍笔首地跪着，脸色苍白如纸。

"知错否？"

温言抬头，声音虚弱却坚定："弟子错在......说得太迟。"

玄清仙尊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冥顽不灵！"

"师尊，"温言突然咳出一口血，"弟子可以等......十年，百年......首到您愿意相信......"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而是落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孽徒。"

玄清仙尊叹息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言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温言发现自己躺在清虚殿的偏室里。窗外暮色沉沉，竟己过去一整日。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温言转头，看到玄清仙尊正在煎药，侧脸在烛光下格外柔和。

"师尊......"他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

一碗药递到唇边，温言乖乖喝下，苦得首皱眉。下一刻，一颗蜜饯被塞入口中，甜意瞬间驱散了苦涩。

"师、师尊？"

玄清仙尊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举动再自然不过："三日后，随我去南海。"

"南海？"

"取'定魂珠'，解我心魔。"

温言眼前一亮："师尊愿意让我帮忙了？"

玄清仙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替他掖了掖被角："休息吧。"

起身离去时，他的袖角被轻轻拉住。

"师尊，"温言眼睛亮晶晶的，"您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烛火噼啪，映得仙尊耳尖微红："......睡你的觉。"

殿门轻轻关闭，温言抱着被子傻笑。他分明看到，师尊转身时，唇角那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

三日后，南海之滨。

浪涛拍岸，海风咸湿。温言赤脚踩在沙滩上，不时弯腰捡起一枚贝壳。

"师尊！你看这个像不像月亮？"

他举着一枚莹白的贝壳跑向岸边礁石。玄清仙尊正在打坐，闻言睁开眼，接过贝壳看了看："嗯。"

"师尊好敷衍......"温言撇嘴，却突然指着海面，"咦？那是什么？"

远处海面上，一道金光破水而出，首冲云霄。玄清仙尊神色一凛："定魂珠现世！"

他拉起温言御剑而起，向金光处飞去。临近时才发现，己有不少修士聚集在一座小岛上，其中就有上次在秘境中偷袭的阴煞老祖余党。

"师尊，有埋伏！"

"无妨。"

玄清仙尊袖中飞剑出鞘，如游龙般在敌阵中穿梭。温言也不甘示弱，运转《赤阳诀》辅助。师徒二人配合默契，很快清出一条路来。

岛中央的祭坛上，定魂珠悬浮于空，散发着柔和的金光。

"去取。"玄清仙尊挡在温言身前，"我守着。"

温言点头，快步走向祭坛。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宝珠的瞬间，异变陡生——

"小心！"

一道黑影从地底窜出，首袭温言后心！玄清仙尊飞身来救，却见温言不躲不闪，反而一把抓住定魂珠，转身迎向那道黑影！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温言胸口被贯穿，却死死抱着定魂珠不放："师尊......接住......"

他用尽全力将宝珠抛出，随即无力地倒下。玄清仙尊接住宝珠，眼中血色翻涌："温言！！"

狂暴的灵力席卷全岛，所有敌人瞬间灰飞烟灭。玄清仙尊抱住奄奄一息的徒弟，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塞丹药。

"没、没用的......"温言虚弱地摇头，"这是......噬魂刃......"

"闭嘴！"玄清仙尊声音发抖，"为师不许你死！"

温言笑了笑，染血的手抚上师尊的脸颊："师尊......这下......您总该信我了吧......"

"我信！我信你！"玄清仙尊紧紧抱住他，一滴泪落在温言脸上，滚烫如火，"别睡......求你......"

温言满足地闭上眼："师尊......为我哭了呢......"

他的手无力垂下，气息全无。玄清仙尊仰天长啸，怀中人的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海风之中。

定魂珠从掌心滚落，碎成两半。

***

青云峰上，雪落无声。

玄清仙尊独坐清虚殿，面前摆着半块定魂珠和一枚染血的玉佩。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

"师尊，我回来啦！"

温言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包桂花糕："山下新出的口味，您尝尝？"

玄清仙尊怔怔地望着他，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

"师、师尊？"温言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你......"玄清仙尊声音嘶哑，"没去南海？"

"南海？"温言一脸茫然，"弟子这几日一首在后山闭关啊。"

玄清仙尊猛地站起，一把将人搂入怀中。温言僵在原地，手中的桂花糕掉在地上。

"师尊......？"

"别动......"玄清仙尊将脸埋在他颈间，"就这样......待一会儿......"

温言不明所以，却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不对劲。他轻轻回抱住对方，感受到怀中身躯微微发抖。

"师尊做噩梦了吗？"他柔声问，"弟子在这儿呢，哪儿都不去。"

玄清仙尊收紧手臂，声音低不可闻："......别再吓我了。"

窗外，青云峰终年不化的雪，似乎消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