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治愈

“老板，这啥啊？”小林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从前台探头出来，语气都带着点变调，“也太臭了吧——”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孟闲抱着一团像鸟又不像鸟的东西站在治疗区门口，满脸的震惊。

孟闲抬眼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老鹰，快，把小医疗车推过来。”

“老……老鹰？”小林愣了一下，视线落到那团脏兮兮、羽毛打结、还带着蛆虫的生物上，差点以为老板从哪个垃圾堆里捡了毛绒标本回来，“这是鹰？”

“嗯，白头鹰，成年的。”孟闲说着，把毛巾轻轻掀开一角，露出那张脏得看不出花色但依稀还能辨认轮廓的鹰脸，“眼睛都还亮着，就是身上不太行。”

小林倒吸一口气，打了个激灵，赶紧扭头去推医疗小车，嘴里还嘀嘀咕咕：“我们这是宠物医院不是野生动物收容所啊老板……你连老鹰都救，你是真不嫌麻烦。”

“我嫌，但我更怕它死在我面前。”

孟闲大学时期就加入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在他们的国家和城市，只有加入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考到相关证书，才可以合法合规地保护野生动物。

他己经把那团老鹰轻轻放到治疗台上。孟闲把羽毛再次拨开，戴上手套，动作迅速而轻柔，眼神却比平时给猫狗看病时更为专注。

老鹰被放在不锈钢台面上，连动都没动一下。它的翅膀自然垂着，爪子干瘦，胸骨凸起得像一条紧贴皮肤的弧线，羽毛大片脱落，的皮肤干燥、发红、起疹，还有伤口深可见骨。

孟闲眉头紧锁，指腹按了按它的胸腹。

“体温不太正常。”他说，“而且很久没吃东西了，整个肠胃都空的，应该三天以上没进食了。”

他又翻动了伤口边缘，看了几眼，“有脓液，腐烂扩散得很快。按这个程度，再晚一天可能连救治都来不及了。”

小林站在一边看着，也从最初的嫌弃变成了惊讶，最后有点沉默。

她看着台上那只瘦得可怕的猛禽，翅膀垂着，像破布一样摊在金属台上，可那双眼睛却还睁着，死死盯着孟闲，里面不见恐惧，只有死命撑着不愿放弃的光。

“……它好像知道你在救它。”小林小声说。

“猛禽的生命力很强，但一旦放弃挣扎，就真没希望了。”孟闲低头，伸手轻轻遮了下鹰的眼睛，示意它闭眼休息，“今天看见它是它的运气，也是我运气好。”

“行了，别站着了，准备麻醉，我要清创。”

“啊？”小林一惊，“你要现在就动手？”

“晚一秒感染就更深一层。”孟闲声音冷静又果断，“看看能不能救它一命，把它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看着老鹰那双仍然睁着的眼，忽然低声说了句：

“你不想死，那我就帮你撑到明天。”

孟闲转身走到洗手台，从旁边抽了一只干净的纸杯，拧开温水壶，倒了小半杯温水。他试了试温度，确保不烫，又不至于太凉，才端着纸杯走回来。

他蹲下身，把杯沿缓缓凑到老鹰的喙边，声音轻得像哄孩子：“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老鹰起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这人类又要对它做什么。片刻后，它微微动了动脑袋，喙张开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杯口。

“哎，”孟闲眼睛一亮，“你能动啊，挺有精神的嘛。”

老鹰似乎被水的温度安抚，终于慢慢地低下头，像个蹒跚初学喝水的小孩，一点一点啄着温水。它动作很慢，但确确实实在喝，喉咙处还跟着微不可察地滚动。

喝了几口，它停了下来，像没适应似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又咂吧咂吧喙，像是回味这温水的味道。紧接着，老鹰抬头，小声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像是虚弱的低鸣，又像是在回应。

“哎唷。”孟闲忍不住笑了出来，唇角弯着，语气又轻又宠，“你真乖啊，居然还叫一声，是不是知道我在救你？”

他说着，忍不住伸手去轻轻碰了碰老鹰脑袋边的羽毛，那些羽毛己经干枯打结，毫无光泽，但在他手指触到的那一刻，老鹰却没有闪避，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沉静、警惕，却没有敌意。

“你是第一只不想啄我手的猛禽。”孟闲低声道，语气里透着点意外，又像是赞叹，“看来你真知道我在救你啊？”

老鹰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那双眼睛黯淡，却还亮着，像是深夜里的一点微光。

孟闲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好，那我们就慢慢来。我不急，你也别急。”

他站起身，把喝剩的水放到一旁，又伸手去戴好手套，准备开始下一轮清创处理。

“要乖一点，忍一下啊，我手下可温柔得很。”他说着，低头对老鹰笑了一下。

老鹰仍不动，默许了这句承诺。

孟闲戴上医用手套，轻轻托起老鹰瘦削的身子，将它的翅膀一点一点小心地展开。他的动作极慢，生怕哪一步牵扯到对方的伤口。羽毛己经黏连打结了，原本应当挺拔有力的翅膀，此刻软塌塌地垂着，像一把折断的扇子。

他指尖拨开几片干枯的羽毛，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翅膀下方靠近关节的地方，皮肉翻卷、血肉模糊，己经有大片组织坏死。伤口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某种金属暴力夹断的痕迹，还有几道嵌进骨头的压痕清晰可见。血早己凝固成黑褐色，混着腐烂组织的腥臭味，首往人鼻腔钻。

“啧……”孟闲喉头微动，强忍着那阵恶心感，仔细看了看伤口的深度和形状，心里瞬间有了判断。

“捕兽夹。”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小林在旁边听到了，惊讶地睁大眼：“啊？那不是……”

“嗯。”孟闲语气冷了几分，“从创口痕迹看，很可能是金属齿型的夹子。伤得不轻，应该夹得时间不短了。”

他垂眸看了眼一动不动的老鹰，眼神微微沉下来。

“估计这家伙是看到夹子上有别的动物残骸，想吃，被反夹了一下。”他语气低沉，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抚过鹰翅膀边缘，还带着点颤意。

白头鹰栖息地很多样，陆地，海边，吃的东西也很多样，小鱼，小型哺乳动物，鸟类，总之，是个吃肉的猛禽。

“这玩意夹到了，多疼啊……”他喃喃说了一句，眼里忍不住泛起一丝难得的怒意，“也不知道哪个畜生，脑子里装了什么，竟然在山上乱放这东西。”

他说着，呼吸缓了缓，目光落回老鹰脸上。

老鹰还是盯着他，眼睛一动不动，那眼神里没有求助、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沉默的倔强。它似乎早就认命了，又似乎还抱有一丝希望。

孟闲被它看得心头一软。他叹了口气，低声念了一句：“你可真倒霉，遇上那种混蛋。”

他又俯下身，语气温柔了一些：“但你也挺幸运的，发现的还挺及时。”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它头顶那撮还算干净的羽毛，给它一点安慰，温柔地和它达成一个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