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释然

“打完了没有”

高诚晃了晃手电筒。

灯光强烈，很刺眼，林骁栩下意识眯起眼睛，伍六壹见状伸手挡了一下。

“营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伍六壹硬着头皮问。

毕竟走的时候高诚让他好好看着林骁栩，别生事，结果转眼他就把人按着打了一顿，虽然顶多算是互殴，可归根到底还是他没忍住。

高诚没回话，只皱着眉：“你…你你俩就打算用这个造型跟我说话？”

两人一躺一坐，一上一下，简首没眼看。

伍六壹这才意识到不太好，连忙起身，顺手拉了林骁栩一把。

“这家也看了，打也挨了，你想通点儿什么没有？”

高诚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星子，不经意的扫过林骁栩跟旁人比起来尤显稚嫩的脸，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林骁栩点点头，又摇摇头。

伍六壹顿时气结，两个眼睛狠狠往他身上戳。

高诚笑了，气笑了

“我们费这么大劲把你弄出来，又把你堂姐也请来，就为了看你点头摇头的？那我不如去炊事班后厨撒一把米，那老母鸡不比你表演的好？”

林骁栩抬头看着高诚。

“六壹说的不对，我没躲。”

提到自己的名字，伍六壹耳朵立刻竖起来，他什么时候说他躲了？哦，是最开始。

高诚干脆左手叉着腰，右手用手电筒照着林骁栩的脸，林骁栩侧过了脸去。

“伍六壹说的哪句错了？嗯？林骁栩，我问你，你怕失控，怕伤害别人，就跑回老部队，这不是躲是什么？”

如果他非要这么判定躲的含义的话，那林骁栩确实无话可说。

林骁栩不吭声，就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伍六壹把脸别过去，不看他。

“林骁栩，我问你，你刚刚跟伍六壹打，算不算失控？算不算伤害战友？你还说你害怕，我看你一点儿也不怕，你现在干的就是这个事！”

林骁栩被高诚的话钉在原地，喘息着，浑身沾满沙土，脸上带着擦伤，他想反驳，可高诚说的是事实。

高诚又晃了晃手电筒。

灯光下，林骁栩的眼神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他的当头棒喝而显得异常清醒。

“……营长……我……”林骁栩声音嘶哑，“如果我……如果下次任务……我真的控制不住……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人……怎么办？”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终于赤裸裸地问了出来。

“怎么办？凉拌？”高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不想想，以你的性格，让你调转枪口对着我们，比杀了你都难。你上次哪怕是失控，不也留手了吗？”否则以他的能力，会有更迅速更敏捷的方法杀了那个老A。

“再说了，你下手的时候，那人的身份是敌人！什么是敌人？！不顾一切也要弄死的人就是敌人！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错，袁朗……”高诚胸口发闷，显然，他很不想提起这个名字。

“袁朗他们也不认为你有什么错，否则他们才会费尽心思想留下你！只有你，还在这里犯傻！闹鬼的毛病你！”

高诚说话的时候手电筒的光也不停的晃动，精准的照射到林骁栩的脸上，苍白又明亮。

伍六壹回过头来看的就是这一幕，他朝着高诚不满道：“营长，你问话就好好问，你老拿光刺他干嘛？！”

明明刚刚下手打人的是他，现在护着的也是他，高诚差点被伍六壹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你你你！你俩都是闹鬼的毛病！”他手指着两人，“滚上来！回去！”

伍六壹不满的顶嘴，被高诚就地抓了一把沙子劈头盖脸的扔过来，他忙不迭闪躲。

林骁栩愣在原地，伍六壹的拳头，高诚掷地有声的话语，都像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刷着林骁栩心中恐惧的坚冰，那冰层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站在这漆黑的夜色中，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混合着沙土再次流下，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某种沉重枷锁被打破后的释放。

他想，他明白了高诚和伍六壹的意思——困难从来都是被用来克服的，一昧的逃避只会让自己深陷泥潭。

又一把沙子砸了下来，半数都落到了林骁栩身上，可他没有闪躲。

他看着伍六壹绕着他躲沙子的敏捷身形，又看看高诚浮于表面的凶神恶煞，和他明显放松下来的肩膀轮廓，再看看远处那栋黑漆漆看不清模样的家属楼，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心田，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心魔不会一夜消失，PTSD的阴影或许还会偶尔浮现，但他己经找到了真正的“牵挂”。

这一次，他有了可以并肩作战、也可以相互扶持的战友。

他不应该害怕失控，因为当风暴来袭时，总会有人和他一起稳住船舵。

林骁栩的嘴角，终于露出了这将近一个月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释然而坚定的微笑。

归队，不再是一个需要犹豫的选择，而是他重塑自我后必然的归途。

“我想回A大队了……”

伍六壹伸出来想把林骁栩当做盾牌的手顿住了，“你刚刚说啥？”激动的连家乡话都飚出来了。

高诚没忍住嘴角上翘，又很快被他压下去：“你说回就回？你是营长我是营长？”

林骁栩的眼睛黑亮亮的：“你是我的老连长，我一辈子的好连长。”

伍六壹简首要被他惊呆了，他从没见过林骁栩这么“媚上”的一面，禁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皮，“你是林骁栩吧？”

林骁栩笑的畅快：“我是啊，你不认识我了？”

高诚也开始狐疑的打量着他，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这猛药下的太猛了，林骁栩被他“逼”疯了？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林骁栩对他的态度就没这么好过。

伍六壹跟高诚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为什么林骁栩前后变化那么大。

林骁栩只好无奈解释：“营长，六壹，我己经想通了，我不会再为难自己了。”

“真想通了假想通了？”高诚问。

“真想通了！”态度果决！

高诚冷哼了一声：“榆木疙瘩总算开窍了！还不算太太…太晚！”他语气硬邦邦的，但那份严厉下透出的欣慰却很明显。

“上来吧，这都黑透了，也不知道营里有没有给我们留伙！”

高诚说着，向沙坑里的两人伸手。

林骁栩将其郑重的握住，就像握住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