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遗言

D2话音刚落，林骁栩几人立刻压低了身子，静默警惕周围响动。

同时，耳机里传来D1的命令：“全体向D2靠近，保持警戒，完毕。”

林骁栩刚要抬脚汇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密集的枪声在狭窄的防空洞内炸响。

子弹击打在混凝土墙壁上的声音如同乌云中闷雷声滚动，不断冲击着人的耳膜，震的人头皮发麻。

“隐蔽！”D1的吼声在耳麦中响起，但随即被更猛烈的交火声淹没。

林骁栩本能地贴紧洞壁，子弹擦着他的防化服呼啸而过，近得能感受到弹头撕裂空气的灼热。

他紧抿嘴唇，手指扣在扳机上，但这是无用的。

毒气弥漫的空间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射击目标，别说敌人了，此刻就连队友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他只能看到那一道道从虚空中射来的枪线火光，像鬼火般忽明忽暗。

“D2中弹！重复，D2中弹！”D3的喊声突然在通讯频道里炸开，紧接着是一连串痛苦的闷哼。

林骁栩的心脏猛地揪紧，刚要冲过去，却听见D1厉声命令：“保持队形！”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通道深处传来，冲击波裹挟着砂石扑面而来，震得林骁栩耳膜生疼。

枪声戛然而止，但耳鸣声却还在持续，林骁栩觉得耳中闷响，外界的声音传过来，像隔着一层水幕。

几秒后，浓烟中只剩下碎石滚落的簌簌声，还有林骁栩剧烈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变得粗重，面罩内侧己经结了一层白雾。

林骁栩压低声音在耳麦中呼叫：“D1？D3？收到请回答！”

一片静寂，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回应着他。

“D1！D2，收到请回答！”

还是无声

林骁栩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不能这样等待了。

他弓着身子警惕的向前摸索，夜视镜里泛着绿光的视野中，地面散落着许多弹壳和碎石，却不见队友的踪影。

十步、二十步——防空洞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吞噬了他三个队友。

“不可能……”林骁栩喃喃自语，声音在面具里形成诡异的回声。

在他的印象里，交火前西人间距不超过十米，现在却像被整个空间割裂开来。

后颈的汗顺着脊背往下淌，防化服内衬早己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突然，夜视镜边缘闪过一道金属反光！

林骁栩猛地转身举枪，却发现是半埋在碎石里的臂章，带着血色的D3编号在幽绿视野中清晰可见。

他扑过去扒开碎石，却只找到断裂的战术背带，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爆炸生生扯断的。

他快速扫过碎石周围，除了这个臂章，再无其他痕迹。

林骁栩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才要细想。

耳麦突然刺啦一声，传来D1断断续续的声音：“D4...D2和D3失去了联系…….”

林骁栩立刻回复：“D1，报告你的方位！”

“我的防化服破了……”

林骁栩的动作一僵，他知道防化服破了意味着什么，耳麦另一边的人肯定也知道。

毒气浓度这么高，防化服破损……或许他只剩几分钟的时间了，可他不能放任自己的队友不管。

“D1，报告你的方位！我带你回去！”林骁栩的声音在耳麦里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没用的……D1……你可以自己撤回去……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D1！告诉我你的方位！”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也可以一个人继续前进……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随时……报告……情……况……”D1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呼出了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口气。

林骁栩心猛的一沉：“告诉我你的位置！”

他一连呼喊数遍，可耳机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再无其他声音。

林骁栩狠狠捶了一下墙壁，仿佛这样就能让通讯恢复正常。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空气灌进肺部，带着防毒滤芯特有的化学药剂味，莫名让人觉得眩晕。

那种窒息又绝望的感觉再度袭来。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前世队友死去的画面爆炸的火光、染血的军牌、失去信号的通讯器……

与刚刚D1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只短短一个回合，不过数十秒的时间，他就与三名队友失去了联系。

在这样的地方，失去联系……生机渺茫……

隔了一个世界的结局像是在重演，他尚未抓住的羁绊，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懊悔在他心中升腾。

脑中像是有人在嘶吼。

林骁栩！你重来一回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样救不了其他人？！

有什么意义？！

他的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好在手掌下意识撑住了地面。

“轰隆——”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林骁栩猛地抬头，暗绿色的视野里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清楚地明白，远处正在发生另一场交火。

还有人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线，拽住了他即将坠入深渊的意识。

“冷静，必须冷静。”

他在心里默念，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逐渐平稳。

这与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他们远在他国战区，战火无情，他们孤立无援，而现在，这偌大的化工厂里，或许仍有战友在等着他的援救。

他必须保持清醒！

不能让其他人落入跟他一样的境地。

想到这里，林骁栩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眼前逐渐清明。

D1说让他撤回去，这是一个方案，但他不会选择这样的方案。

没有任何一名军人会放弃自己的战友。

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必须独自前进。

林骁栩右手无意识地着枪管，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些实感。

抬头望向黑黢黢的通道深处，那里可能有奄奄一息的队友，也可能有埋伏的敌人，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将带血的臂章塞进胸前的口袋，林骁栩重新端起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些许悲伤：“无论是谁，请遵循我的遗言。如果我死了，请将我的抚恤金及剩余所有财产转交给我的姐姐，林晓芸。”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不能参加她的婚礼，我……我很抱歉。”

“还有，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告诉他们…我食言了……”

成材、许仨多、吴哲、拓咏刚……

说好一起走到最后，可是……

林骁栩艰难的吐出最后几个字，像是做最后的告别。

这样也好，最起码不像前世一样，连个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耳麦里仍是寂静一片，无人对这防空洞里孤独的灵魂做出回应。

林骁栩深吸了口气，防化服关节处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朝着东侧管道方向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