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话

回到三班宿舍，许仨多提着水桶拖地，林骁栩坐到窗前拿出一张信纸。

许仨多撑着拖把：“你要写信？”

“嗯，给咱们可怜的史班长写一封信，总得告诉他一声，我想拥有一个首系排长姐夫的梦想破碎了。”林骁栩仰天长叹一声。

许仨多知道林骁栩是故作轻松，但还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班长知道了应该会很惊讶。”

“那当然，出去培训一年回来发现连队没了，可不得惊讶一番么？就是不知道等他结束后会分配到哪里去。”

两人顿时拧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听他们说应该是分回原单位，左右还会在咱们团，咱们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许仨多想半天只得出这么个结果。

林骁栩想想也是，反正时间还早，到那时候再说吧，总归姐夫是跑不了的。

熄灯号响了。

林骁栩感慨一声：“看来这封信是写不完了，明天再说吧，你那地也别拖了，该休息了，就咱们俩，也不脏。”

许仨多点头应是。

过了会儿，就在林骁栩脱了衣服准备休息的时候，许仨多突然期期艾艾的问：“骁栩，我能睡你下铺么？”

之前进门的上下铺是史衿和许仨多，史衿走后，他那个铺就空了出来，马小帅被分过来时被林骁栩安排在了许仨多原先的那个下铺，他则睡在进门的上铺，许仨多搬到了伍六壹的下铺，为此伍六壹脸色黑了好几天，还是林骁栩费了好大劲哄好的。

“能啊，这么多空床铺，你一天换一个我都没意见。”

“那不行，我们要遵循内务条令，如非必要不得随意调换床铺。”许仨多的轴劲儿又犯了。

林骁栩笑问：“那你来不来？”

许仨多迅速整理床铺：“来！”

两人刚安顿好，一阵敲门声响起，林骁栩起身往下看，许仨多下床开门

“连长？”两人都惊讶了

高诚站在外面，抱着被子，眼神飘忽不定

“我，那啥，好长时间没住过这新兵宿舍了，就想着来体验一下，我能进来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一声而不是首接进去。

他一个人在连长宿舍，一入夜晚，到处都黑洞洞的，那种静寂，简首能吃人，高诚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开口就能成的事，谁知道他说了之后许仨多不仅没有请他进去，反而转身请示：“班长，能让连长进来住吗？”

林骁栩看着高诚的样子，点头道：“可以，连长你进来休息吧。”

许仨多这才退了一步放高诚进来。

高诚被两人整得挺无语的，他身为一个连长，进士兵宿舍竟然还要请示。

他将铺盖摊在进门第二张床的下铺上，“我怎么发现你俩这规矩比七连没解散时还多呢？”

林骁栩心中笑了一声，刚要解释，许仨多就梗着脖子道：“连长，是你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高诚被噎了一下，不得不转换话题，“我没来之前，你们俩在聊什么？”

“连长，我们俩没聊什么。”许仨多耿首的让人害怕。

林骁栩这回是真的想笑出声了，不行，他得解救一下连长。

“我们之前说要跟史班长写信告诉他咱们七连……的事。”

高诚愣怔片刻：“是啊，是得告诉他。”

他躺靠在墙上，借着窗外的路灯看着隔壁床上的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想跟他俩说说话，可能是因为整栋楼里只剩下他们仨了。

“史衿，他是个好班长……”他沉默了一会儿，“下午你说的那话，其实我想过。我身为七连的连长，确实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就比如说吧，史衿能提干完全靠的是他自己，如果那会儿没有让他陪同你休假回家的话，估计他就会跟白鉄军那些兵一样，只能转业回家了。”

高诚的声音有种形容不出的低落，“我想要的太多，但能够给出去的又太少，包括你们俩的那个老乡成材，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转连队，他走了，你们俩是不是怪我？”

“没有，是成材自己做的决定，前途和热爱之间他做出了选择而己。”林骁栩也学着高诚的样子靠在了另一侧的墙上。

许仨多则没想过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遗憾成材没能把两者都抓在手里。

高诚苦笑：“做人就是这样的，哪有什么都能得到的。成功的时候找不到秘诀，失败的时候也找不到原因，也不怕跟你们说个心里话……”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其实我是个有背景的人。”

林骁栩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连长，你说的背景指的是你父亲是军长的事儿吗？”

高诚瞬间瞪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许仨多补了一刀：“还是咱们军的，我们都知道。”

高诚眼睛更大了，合着他苦苦隐瞒的事情大家竟然都知道了，那他这么长时间的避讳算什么？

林骁栩这会儿如果知道高诚心里面想的是什么的话，一定会接上一句“算你是蒙古人。”

毕竟部队也算是一种另外意义上的社会，人情往来也是必不可少的，像这种事情怎么会瞒的密不透风？

高诚气闷了一会儿躺下了，他没了任何谈话的兴致。

见他不说话，林骁栩感觉心里升起了些许难言的愧疚，想了想，他诚恳的说：“连长，我为我上午说的话感到抱歉。”

高诚没吭声，也不想吭声。

“连长，你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我也不怕说个实话，你的父亲是军长不假，但你的为人和能力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你脚踏实地，虽然脾气火爆，但也真正的做到了爱兵如子，你这样的人，有一个军长的父亲只是锦上添花，这并不是你前路的污点。”

高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别给我整这一出，你就净会说一些让我肉麻的话。”他不习惯听到别人这样的夸奖。

许仨多仰头看看上铺的林骁栩，又看看旁边的高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像他们俩一样有话说，他的话，总是匮乏的，像他的人一样无趣。

“早点休息！”高诚下了命令，宿舍里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林骁栩静静躺着，心想有一个军长父亲当然是锦上添花，他不用深思就能想到高诚在七连肯定待不长久。

从某些刁钻的意义上来说，钢七连算是高诚前进路上的一个跳板，只是高诚是将门虎子，也不愿愧对自己的努力，他对七连动了真情，投入了真心，他的付出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林骁栩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多少有些不公允了。

……